长姐要我代替她入宫的那天，我知道她也重生了。
母亲红着眼眶，“你姐姐性格单纯，她怎么受得了宫里那样的生活呢，一旦进去，那就是九死一生啊。”
祖母抹着眼泪，第一次用那样慈爱的声音对我说。
“宁儿，你就代替婉容入宫吧，她不像你，那宫墙中的生活她承受不住的。”
前世，原本要嫁入永宁侯府的长姐听说我要入宫，哭着要和我换。
当时她们是怎么说的呢？
“婉容性子单纯，永宁侯府那样的人家，她嫁进去定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啊。”
祖母也说：“那就让婉容和宁丫头换一下吧，都是自家姐妹，理应互相照顾。”
后来，长姐进宫不到一年，就因为侍寝时不小心掐了皇帝一把被打入冷宫。
而我却成了独享恩宠几十载，荣光无限的一品侯夫人。
我含着泪看向端坐在主位上的父亲。
“您也同意让我替长姐入宫？”
他只是长叹一声，冷漠的声音瞬间让我遍体生寒。
“就这么定了吧，新帝喜怒难测，你进宫后机灵着些，以后得宠了别忘了叶家这些年对你的栽培就好。”
看着这一张张或虚伪或冷漠的面孔，我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亲情被击得粉碎。
活了两世，我都是家里那个唯一可以随时牺牲的孩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们后悔生下我。
1
叶家有三女。
嫡长女叶婉容，热情大方，只可惜容貌平平。
庶幼女叶婉青，天真可爱，年方八岁。
而我叶婉宁，是叶家嫡次女，却生了一副与叶家人格格不入的美貌。
因为叶婉容从小相貌平平，长辈们就对她格外偏疼。
有什么好的东西，总是紧着她来，所有人都挑完以后，才能轮得到我。
日常的吃穿用度、首饰、衣服是这样。
就连婚姻大事亦是如此。
前世叶婉容本已经定下了与侯府世子的婚事，却因为想入宫，家人便将我与她换了。
后来她因为得罪皇帝被贬入冷宫，没几个月就病死了。
全家人都认为叶婉容是替我受过，而我独得世子恩宠的日子，原本是应该属于她的。
而这一次，原本定下要入宫的是叶婉容。
人人都知道，新帝喜怒无常，暴虐成性，伴君就是九死一生。
叶婉容也因为前世的那些惨痛经历哭死都不愿入宫。
而我最亲爱的家人，却依然坚定的选择牺牲我来顶替她。
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张天赐的好皮囊，我微微勾起唇。
从今天起，我不要再做那个被你们随意摆布的女儿了。
房门被推开，母亲带着叶婉容进来。
看我还坐在镜前，忍不住蹙眉道。
“明天一早就要进宫了，你还不早些休息，省得明日脸色难看被陛下厌弃。”
镜子里的叶婉容挑了挑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快意。
前世我代替她嫁进侯府，独得恩宠几十年，夫君直到死身边都只有我一人，未曾纳过妾。
这样好的夫君这辈子都是她一个人的了，她怎么可能不得意？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赵世元根本不喜欢女人。
我只是侯府娶了用来装点门面的花瓶和生育的工具。
所有的恩爱和独宠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妹妹生的这样美，进宫后一定能够独得恩宠，为叶家争光的。”
赵婉柔贴近我的脸颊，用手背轻抚着我的脸，笑得张扬。
2
她的手光滑冰冷，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滑腻又危险。
我的身体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多谢姐姐吉言，那我就祝姐姐嫁进侯府后与夫君恩爱一生吧。”
赵婉柔直起身子，轻笑一声。
“那是自然。”
看着她得意的脸，我心里不由得冷笑。
应该是蹉跎一生还差不多。
“好了，容儿，咱们走吧，别影你妹妹休息了。”
母亲说着拉起赵婉容转身就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母亲！”
她闻言转过身来，拧着眉满脸不耐。
“又怎么了？”
“您后悔吗？”我轻轻地问。
快说你后悔了，只要你现在说你也舍不得我，说你也是爱我的。
我就原谅你。
我眼中溢满泪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只要她说一句，哪怕她这个时候抱抱我，我都会原谅她的。
“这个时候说这些什么？莫不是你后悔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婉容是你姐姐，让你为她做这么一点事你都如此不愿，我真是白养你一场了。”
她哭了，却不是为了我。
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逼退了眼里即将要汹涌而出的眼泪。
“母亲回去吧，明天我会进宫的。”
母亲擦了擦眼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这样的结果似乎是意料之中的。
在他们通知我代替赵婉容进宫时，我是不愿意的。
重活一世，我只想替自己活一次。
我不要做赵世元有名无实的侯夫人，更不愿意面对喜怒无常的暴君。
我跪在地上，哭得几乎断气。
我祈求他们如果赵婉容想要嫁进侯府我可以让给她，但不要将我送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
可我的母亲，只是冷漠的别开脸，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祖母更是嫌恶地将我抱在她腿上的手一脚踢开。
只有年仅八岁的庶妹叶婉青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跪在地上，用小小的身体紧紧抱着我。
“祖母、母亲，求求你们别让二姐进宫，进去她会没命的，大姐姐说皇帝会杀人的。”
母亲神色一冷，扬起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闭嘴，随意编排皇上你有几个脑袋够掉的？没得连累全家跟着你遭殃。”
“来人，给我把她关起来，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三妹妹被人拖了出去，临走前还大声喊着。
“二姐，二姐别哭，我会帮你的。”
想起那个时候她哭的满脸鼻涕泪的样子，我忍不住苦笑。
侍女春桃抹了把眼泪，替我掖了掖被角。
“姑娘别想了，早些歇息吧。”
说罢，轻声抽泣着转身熄了灯。
我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窗外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声音。
“二姐，二姐，是我，我来带你走了。”
是三妹妹叶婉青的声音。
我内心一震，快速起身开了门。
叶婉青穿着一件薄薄的袄子，小脸冻得通红。
“二姐，快穿衣服，我来救你了。”
我搓热了双手，捂上她的小脸。
“你不是被关起来了吗，怎么跑出来的？”
叶婉青扬起红彤彤的小脸。
“我趁看守我的嬷嬷睡着了偷跑出来的，二姐，快些收拾东西跟我走，再晚我怕嬷嬷发现你就走不了了。”
看着她用那张稚嫩的小脸，这样郑重其事的跟我说话。
我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
3
叶婉青的生母在她出生时就死了。
这些年她虽然名义上一直养在母亲身边，但日子却过得十分艰难。
可就这样一个自己都活得很艰难的孩子，却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救我于水火。
而那些我一直以来最为珍爱的至亲，却冷漠的只当我是个工具人。
我紧紧搂着她小小的身体，哽咽着说。
“二姐要进宫了，不走了。”
叶婉青眼神迷茫的看着我，只过了一瞬便蓄满了泪水。
“二姐是担心你走了会连累爹爹和母亲吗？可大姐姐说宫里到处都是吃人的妖怪，你进去了会被吃掉的。”
“二姐，你快跑吧，我不想你死。”
我苦笑着摇摇头。
“不会死的，我会好好活着回来接你的。”
那晚，我们姐妹二人抱头哭了很久很久。
第二日一早，母亲进来时看到了两对肿成桃子的眼睛。
“混账，谁准你到这里来的，来人，把三姑娘给我带到祠堂跪着反省，什么时候懂事了再放出来。”
“还有你，明知今日要入宫，还将眼睛哭成这样，哭给谁看呢？”
母亲愤怒的指着我们大声呵斥。
很快，她身边的两个婆子便冲了过来。
不等她们挨到叶婉青的胳膊，我拔掉头上的簪子，对着一个婆子的胳膊就扎了下去。
尖锐的簪子顺着皮肉狠狠刺入，拔出来时一股鲜血顺着皮肤急迅流出。
婆子痛得尖叫一声。
满眼怒色的母亲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你，你要反了天不成？”
我举着带血的簪子向前一步，冷笑着说。
“母亲要亲自试试我的簪子锋利不锋利吗？”
她的脸瞬间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颤抖着手指着我，泪水夺眶而出。
“你居然为了她这样和我说话？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冤家啊。”
像是对我失望极了，她哭得撕心裂肺。
从前我或许会因为她的眼泪而自责。
可现在再看这些眼泪，我的心里只有麻木和再也捂不热的冰冷。
“母亲不必如此，你的眼泪现在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她渐渐止住了哭声，眼里的悲伤很快换上了凉薄。
“宫里的人已经来了，你快些收拾准备出门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我抱着叶婉青纹丝未动，僵持了片刻，她率先开口。
“你到底想怎样？”
我抬眼看向她，似笑非笑的说。
“想让我进宫可以，但我有两个要求。”
“第一，叶家的产业分为三等份，我们三姐妹每人一分。”
“第二，青儿在母亲身边养了这些年，是时候该给她一个嫡女的名份了。”
叶家没有儿子，如果我不争，将来的产业都会是叶婉容的。
父母绝不会让叶家的产业落到我和三妹妹手里的。
还有，三妹妹虽然养在嫡母身边，但到现在都是庶女。
嫡女庶女未来的婚配差距是很大的，我要趁着离开前，替她争一争。
4
母亲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怒极反笑。
“你为了这么个贱婢生的东西，这样逼自己的母亲，叶婉宁，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不成?”
“叶家的产业我可以给你一部分，但她，想都不要想，你姐姐马上也要出嫁，将来这些东西都是留给她傍身的。”
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都说这世上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可我的亲生母亲，她是真的不爱我。
“无所谓，你有一柱香的时间和父亲商量，一柱香后，万一叶家落个欺君、抗旨的罪名，还望父亲、母亲莫要怪到女儿身上。”
母亲脸被气得涨红，恨恨瞪着我。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要这样折腾，叶家获罪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冷笑一声，定定回望着她。
“我高兴就是最大的好处，你说呢，母亲？”
或许是这边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祖母和前院的父亲。
二人不多时就在下人的簇拥下夺门而入。
祖母颤颤巍巍地进门。
“我这把老骨头，今天豁出性命也要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说着就要扬起拐杖朝我身上打来，一旁的叶婉青见状冲上来护在我身前。
“祖母，别打二姐。”
手腕粗的拐杖重重击打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叶婉青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祖母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心疼，扬起手又要朝我打来。
我心中恨意翻涌。
抬手一把夺过拐杖朝后推去。
她被推的脚下不稳，重重跌坐在地上。
“啊......”
就听她沙哑的嗓子发出一声惊叫，白睛一翻晕了过去。
父亲和母亲尖叫着扑了上去。
“请大夫，快请大夫来。”
看着这鸡飞狗跳的场景，我的心里一阵畅快。
忍了两辈子，这是我第一次反抗。
也会是对他们来说最轻的一次惩罚。
最终，父亲骂骂咧咧地答应了我的要求。
叶婉青在祖谱上的身份被改成了嫡幼女。
而叶家产业，在族老们的共同见证下一分为三。
我带走了属于我的那一份。
叶婉青因为年纪尚幼，她的那一份被放在了族中一位德高望重的族老那里，代为保管。
“这次你可以走了吗？”
我扬起胜利的微笑。
“当然。”
我的报复才刚刚开始，亲爱的家人们，做好准备哦。
进宫的当天晚上，我便被安排了侍寝。
我知道，美貌就是我最好的武器。
我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件武器，我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家人们到死都后悔生下了我。
第一次见到皇帝时，我的心里紧张万分。
毕竟他暴虐的威名在早已根深蒂固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两世了。
但我知道，我得忍住。
红烛账暖。
皇上揉着我细白柔嫩的肩膀，略有些戏谑的开口。
“爱妃似乎对朕的表现不甚满意？”
我羞涩一笑，说出的话却让皇上的脸都禁不住红。
这个笑，在得知要进宫开始，我练了无数遍。
“二郎生猛无比，人家第一次有些吃不消，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5
果然，皇上听后眼中涌上一丝说不出的情绪。
“你刚刚叫朕什么？”
“二郎啊，皇上是妾的夫君，别人家的夫人都是这样叫自家夫君的。”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理所当然地回答。
皇帝暴虐名声在百官和后宫中早已是不可言说的事实。
佳丽三千，无人不爱他，却又无人不怕他。
这是应该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直白的表达对他的爱和不满。
皇上听罢，果然哈哈大笑。
“新鲜，果然新鲜，好，朕准了，从今以后朕就是爱妃的夫君了。”
我弯起眉眼，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夫君你最好了，那你以后也不许叫我爱妃了，要叫宁儿。”
“宁儿？”
皇上拉开我和他的距离，上下打量了我一翻。
“你叫宁儿？”
不待我回答，他又接着道。
“朕怎么记得叶家报上来进宫的女儿叫叶婉容？”
闻言，我抿了抿唇，故作情绪低落地垂下眼眸。
“父亲母亲舍不得长姐入宫，便叫我来了。”
皇上一怔，挑眉轻笑了一声。
“你可知，擅自篡改入宫人选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抱着他的腰身，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哽咽着说。
“臣妾知道，所以我很怕，也不想进宫，可我哭着求他们，他们却骂我不孝不悌。”
“但后来，见到二郎的那一刻，我就不怕了。现在，我居然有些感谢爹娘的狠心。”
眼中的泪适时落下，打湿了皇上的胸口。
我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
“这又是为何？”
我瓮声瓮气地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凶残，你对我很温柔，比他们对我温柔很多。”
不知是我的哪句话触动了他，后来他都没再说话，只抱着我要了很多次。
次日一早，我刚梳洗完，皇上身边的闻公公就带着圣旨来了。
只用了一晚，我就从后宫中一个小小的贵人连升两级，变成了宁妃。
就连我原本住着的怡芳宫也改成了以我的名字命名。
那天之后，接连数日皇上都歇在婉宁宫。
又用了半年时间，我再次被晋升为贵妃。
一时之间，我成了后宫中人人都羡慕的存在。
风头无两，荣宠不断。
成为了自皇帝登基以来，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宠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