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避寒

编辑|避寒

中国历史上，有四块土地曾长期脱离中央统治。

中原被胡族占据两百多年，幽云十六州在北方政权手里待了四个多世纪，河西走廊与中原断绝联系近六百年，云南更是游离了八百年之久。

它们是怎么丢的？又是怎么收回来的？这背后藏着一个规律——收复失地，往往不是靠自己变强，而是等敌人先乱。

公元316年，长安城破。

晋愍帝司马邺被匈奴人押出城门，脱去龙袍，换上一身青衣，手里端着酒壶，站在宴会上给刘聪倒酒。

这一幕，刺痛了所有南逃士人的心。

西晋亡了，中原从此落入胡人之手。

那时候的北方，简直是人间地狱。

匈奴、羯、鲜卑、氐、羌，五个游牧民族轮番登场，你方唱罢我登场。前赵、后赵、前秦、后秦、前燕、后燕……一百多年里，北方换了十六个政权，城头变幻大王旗。

老百姓遭了大罪。

石勒打仗，喜欢屠城，他侄子石虎更狠，拿婴儿当箭靶练准头。中原人口，锐减了一大半，能跑的都跑了。

史书记载，"洛京倾覆，中州士女避乱江左者十六七"。什么意思？北方人十个里头有六七个往南逃。

这就是"衣冠南渡"。

南边的东晋，总想着打回去。

祖逖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他和刘琨"闻鸡起舞"的故事，小学课本里都有。这人确实是条汉子，带着几百人就敢北伐，硬是在黄河以南站住了脚。

可惜，朝廷不给力。

东晋的政治，被几大家族把持着。王家、庾家、桓家、谢家，轮流坐庄。皇帝说话不算数，士族才是真正的主人。

祖逖在前线打仗，后方却在内斗，他活活被气死在军中。

后来桓温北伐，一度打进洛阳。

站在荒废的旧宫殿前，桓温看着满院子疯长的柳树，说了一句流传千古的话："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树都长这么大了，人还能活多久呢？

他想收复中原，可他更想的是借北伐的威望，回去篡位当皇帝。结果两头落空，北伐失败，篡位也没成功。

东晋的问题在哪？

内耗。

王敦之乱、苏峻之乱、桓玄篡位……士族们忙着争权夺利，哪有心思统一天下？

反观北方，鲜卑拓跋氏一步步崛起。

拓跋焘是个狠人，他在位期间，灭了北燕、北凉，统一了整个北方。这时候是公元439年，距离西晋灭亡已经过去了123年。

北魏统一北方后，开始"汉化"。

孝文帝改革，把首都从平城迁到洛阳，强制鲜卑人改汉姓、穿汉服、说汉话。他自己带头，把拓跋改成元。

这招高明，胡人学会了汉人那套治国的本事，反而比南方的汉人政权更稳定。

南朝呢？宋、齐、梁、陈，换了四个朝代，一个比一个短命。

最后，统一的机会落到了杨坚头上。

杨坚是北周的外戚，靠着女儿是皇后的关系，一步步爬到权力巅峰。581年，他废掉外孙，自己当了皇帝，建立隋朝。

接下来八年，他一直在憋大招。

整顿内政，积蓄国力，打散突厥，招降西梁。等一切准备就绪，公元589年，五十万大军分八路南下。

陈后主在干嘛？喝酒、写诗、抱美人。

隋军杀进建康那天，他正和两个宠妃躲在井里，被士兵用绳子拽上来，狼狈至极。

从316年洛阳陷落，到589年隋朝统一，中原沦陷了273年。

这两百多年，南方人做梦都想打回去，却一直做不到。

为什么？

不是南方不努力，是北方先统一了。杨坚能灭陈，不是因为隋军多厉害，而是因为北方已经整合完毕，南方却还在内耗。

公元936年，太原。

石敬瑭跪在契丹皇帝耶律德光面前，口称"儿臣"。他四十五岁，耶律德光三十四岁，一个中年人，管一个年轻人叫爹。

为什么？他被困在太原，后唐大军压境，马上就要完蛋。

谋士桑维翰出主意：向契丹借兵，事成之后，把幽云十六州送给人家。

幽云十六州是什么地方？燕山山脉和长城，就在这片区域。

丢了这块地，契丹铁骑可以长驱直入，直扑黄河，中原等于把大门钥匙交给了敌人。

宋太祖赵匡胤专门设了个"封桩库"，打算攒够钱去赎买幽云，可惜他死得早。

宋太宗赵光义急躁，灭了北汉后直接挥师北上。结果在高梁河被辽军打得大败，屁股上中了两箭，坐着驴车狼狈逃命。

有意思的是，辽朝治下的燕云汉人，并不怎么想回归宋朝。

宋朝官员余靖去辽国出差，回来汇报：那边税低、物价便宜、老百姓日子过得不错。

辽朝搞"一国两制"，南边用汉法，北边用契丹法，汉人该种地种地，该当官当官。

反观宋朝这边，边境上三天两头打仗，老百姓苦不堪言。

幽云十六州，从938年丢失，到1368年明军收复，整整430年。

为什么明朝能做到？因为元朝自己先烂了。

忽必烈死后，元朝皇帝换得比衣服还勤。朱元璋派徐达北伐时，元顺帝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直接跑了。

公元848年，敦煌，一个叫张议潮的男人，在城头扯起了大唐的旗帜。这一年他四十九岁，从出生那天起，敦煌就不属于大唐了。

河西走廊是怎么丢的？安史之乱。

为了平叛，唐朝把西北精锐全调回内地。吐蕃趁虚而入，一口气吞掉了整个河西。

张议潮从小就听老人们讲大唐的故事。十七岁那年，他抄写过一首诗，写的就是被吐蕃统治的苦日子。

他下定决心，总有一天，要让敦煌重回大唐。

公元842年，吐蕃赞普被刺杀，国内大乱，张议潮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公元848年，他联合敦煌豪族和僧侣，一夜之间发动起义，赶走了吐蕃守军。

他派出十队人马去长安报捷，九队全部牺牲，只有一队绕道大漠，花了整整两年才到达。

唐宣宗听到消息大喜，但他派不出一兵一卒支援。

张议潮只能靠自己，"缮甲兵，耕且战"，用敦煌一城之力，硬是收复了河西十一州。

公元861年，他攻克凉州，河西走廊，全线打通。

从763年丢失，到1370年代明朝彻底控制，前后差不多六百年。

公元1253年，金沙江边。忽必烈的蒙古大军，用羊皮筏子渡过了滔滔江水，这就是著名的"革囊渡江"。

目标：大理国。

云南这块地方，很早就被纳入了中央版图。

秦汉时期，这里设过郡县，诸葛亮南征，"七擒孟获"，把南中地区收拾得服服帖帖。

可问题是山高路远，实在管不过来。

中央一乱，云南就独立。中央一稳，云南就称臣。反反复复，打了两千年太极。

南诏国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云南政权。

公元738年，唐朝扶持蒙舍诏统一了洱海地区，封其首领为"云南王"。

本来是想养条看门狗，防着吐蕃。没想到这条狗长大了，开始咬主人。

唐玄宗天宝年间，南诏和唐朝翻脸。三次"天宝战争"，唐军损失了将近二十万人。

从此，云南彻底脱离了中央控制。

南诏灭亡后，大理国接班。

公元937年，段思平建国，定都大理，这一待，就是三百多年。

大理国和宋朝的关系很微妙。名义上称臣纳贡，实际上各过各的。

宋朝忙着对付辽、金、蒙古，根本顾不上西南。大理国乐得清闲，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大理国有个特点：全民信佛。

二十二代国王里，七个退位出家当了和尚。没错，连皇帝都不想当，就想念经。

段氏不怎么杀人，权臣高氏专权，段家皇帝就让位。高家传了两代，又把皇位还给段家。

"大家都是佛教徒，何必把事情做绝呢？"

这种风格，在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

公元1253年，蒙古大军杀到。

末代国王段兴智逃到昆明，最后还是被抓了。

蒙哥汗没杀他，反而封他做了"大理总管"，让他继续管理云南。

元朝在云南设了行省，但实际权力还是在段家手里。

真正改变云南命运的，是明朝。

公元1381年，朱元璋派傅友德、蓝玉、沐英率三十万大军南征。

元朝的梁王不是对手，很快被消灭，大理总管段氏也投降了。

这一次，朱元璋没有再搞"羁縻"那一套。

他派沐英留守云南，沐家世代镇守，一守就是两百多年。

同时，从内地迁来大量移民，汉人在云南开垦土地，建立州县。

云南，第一次真正变成了"内地"。

从南诏独立（约750年代）到明朝直辖（1382年），云南游离了六百多年。

如果从更早的爨氏割据算起，时间接近八百年。

这四块土地，丢失的原因各不相同。

中原是因为内乱，幽云是因为卖国，河西是因为战略放弃，云南是因为天高皇帝远。

但收回来的规律却惊人地相似：

都是等敌人先乱，或者先亡。

隋朝统一，靠的是北方先统一、南朝先烂掉。明朝收复幽云，靠的是元朝先崩溃。河西回归，靠的是吐蕃先内乱。云南纳入版图，靠的是蒙古先统一。

历史告诉我们，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战略

参考资料：

《中国历史地理概述》，邹逸麟著，上海教育出版社

《隋唐五代史》，王仲荦著，上海人民出版社

中国国家博物馆官网——"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与发展"专题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