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第一章 碧玉蒙尘
暮春的雨,黏腻得像化不开的糖稀,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江家后院的柴房漏了顶,雨水顺着茅草的缝隙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沈微坐在一堆干燥的柴火上,脊背挺得笔直,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襦裙,虽然打了好几块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点湿气,像停歇的蝶翅。面前站着的是江家二房的管家婆子刘妈,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训斥。
“……你个丧门星,当初要不是老爷心软,收留了你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如今让你劈点柴,你倒是磨蹭起来了?瞧瞧这柴劈的,粗细不一,怎么烧?”刘妈抬脚,狠狠踹在沈微脚边的柴堆上,几根劈好的柴火滚落到水洼里,溅湿了沈微的裙摆。
沈微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刘妈教训得是,是我做得不好。”
她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柴刀,动作麻利地重新劈柴。柴刀很重,她的手臂纤细,每劈一下,手腕都微微发颤,额头上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她劈柴的动作格外较真,每一根柴火都力求规整,哪怕手臂酸痛难忍,也没有敷衍一下——这是她给自己立的“规矩”,不管做什么,都要做得“无可挑剔”,才能让旁人放下戒心。

刘妈见她这般“听话又较真”,心里的火气消了些,却依旧没好气地嘟囔:“这才像话。记住了,在江家,就得守江家的规矩,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耍那些小心思。”
“是,我记住了。”沈微应道,劈柴的动作没停,眼神却在无人注意的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寒意。
没人知道,沈微不是孤女。她原是青州知府沈知远的嫡女,半年前,江家老爷江崇山构陷沈知远通敌叛国,沈家满门抄斩,唯有她,靠着父亲旧部的掩护,隐姓埋名混入江家当丫鬟。她随身带着一枚极小的梅花纹玉佩,藏在衣襟内侧,那是沈家的信物,也是她联系父亲旧部的凭证——这是她在江家立足、获取信息的唯一底牌。父亲的旧部大多分散在青州各地,有的隐于市井当商户,有的留在城郊做佃户,势力单薄,只能暗中相助,每次传递消息都需格外谨慎,生怕暴露。
江家上下,没一个人把这个沉默寡言、温顺听话的丫鬟放在眼里。主母柳氏刻薄,二公子江承宇好色,三小姐江若薇骄纵,还有那些趋炎附主子的下人,谁都能对她呼来喝去。
而沈微,永远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柳氏让她去给花园里的牡丹松土,特意叮嘱要“仔细些,别碰坏了花叶”,她便真的蹲在地上,用手指一点点抠土,哪怕指尖磨破了皮,渗出血珠,也没碰掉一片花瓣。柳氏见了,只当她愚笨,笑着对旁人说:“这丫鬟倒是听话,就是太死心眼了。”其实沈微是故意的,她知道柳氏爱花如命,这般较真行事,既能避开责罚,又能让柳氏对她放下防备。
江若薇看不惯沈微生得清秀,故意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支玉簪丢在花园里,让沈微去找。那玉簪小巧玲珑,藏在花丛中,极难寻觅。江若薇原以为沈微会哭哭啼啼地求饶,或是敷衍了事,没想到沈微真的在花园里找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捧着沾满露水的玉簪,恭敬地送到江若薇面前,指尖还留着被花枝划破的血痕。
江若薇接过玉簪,瞥了眼沈微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划破的手指,撇了撇嘴:“算你有点用。”沈微心里清楚,这一夜的苦没白受,江若薇的轻视,就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就连江承宇,几次三番地对她动手动脚,她也只是默默躲开,从不大声呼救,也不抱怨。旁人问起,她只说:“二公子是无心的。”她知道江承宇行事张扬,这般隐忍,反而能让江承宇的嚣张愈发肆无忌惮,迟早会引火烧身。
所有人都觉得,沈微是个没脾气、没脑子,只会听话的木头疙瘩。
只有沈微自己清楚,她听得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别人对她的每一次刁难,每一次伤害,她都一笔一划,刻在了骨子里。她的“听话”,从来不是懦弱,而是最锋利的刀,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出鞘见血。
这天,江家来了位贵客,是京城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名叫温庭彦。江崇山一心想攀附权贵,让柳氏带着全家好生招待。
柳氏让沈微去给温庭彦奉茶,特意叮嘱:“温公子身份尊贵,你机灵点,端茶的时候稳着点,别出岔子。”
“是,主母。”沈微应道,端着茶盘,脚步平稳地走进客厅。她早就通过父亲旧部得知,温侍郎与沈家是故交,温庭彦此次前来青州,名义上是游历,实则是暗中调查沈知远一案。
客厅里,江崇山正陪着温庭彦说话,江承宇和江若薇也在一旁作陪。沈微低着头,走到温庭彦面前,轻轻将茶杯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
就在这时,江若薇突然伸出脚,想绊沈微一下,看她出糗。沈微像是没察觉,脚步微微一顿,手中的茶盘却稳得很,没有洒出一滴茶水。
可下一秒,温庭彦放在茶几上的玉佩,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

那玉佩色泽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江崇山脸色一变,厉声喝道:“你怎么做事的?竟敢摔坏温公子的玉佩!”
江若薇也故作惊讶地叫道:“哎呀,这可是温公子的贴身玉佩,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沈微缓缓跪下,依旧是那副温顺的模样:“回老爷,奴婢没有碰玉佩。”
“不是你碰的,难道是它自己掉下去的?”柳氏上前一步,指着沈微的鼻子骂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给我们江家惹麻烦!”
沈微抬起头,眼神清澈,语气诚恳:“主母息怒,奴婢不敢。方才奉茶时,奴婢只专注于端稳茶杯,未曾留意玉佩。不过,奴婢方才好像看到,三小姐的脚,似乎动了一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江若薇脸色一僵,急忙辩解:“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动脚了?明明是你自己笨手笨脚!”
沈微没有和她争辩,只是低下头,轻声道:“是奴婢看错了,还请老爷和温公子恕罪。”
她这副不争不辩、甘愿认错的样子,反而让温庭彦起了疑心。方才他看得清楚,沈微端茶的动作十分稳当,根本不可能碰到玉佩。而江若薇方才的反应,确实有些反常。更重要的是,他注意到沈微衣襟内侧露出的半角梅花纹玉佩,正是沈家的信物。
温庭彦笑了笑,摆手道:“无妨,一块玉佩而已,碎了就碎了。这位丫鬟看着老实,想来不是故意的。”
江崇山见状,也只好顺着台阶下:“既然温公子不怪罪,那这事就算了。你还不快退下去!”
“是。”沈微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走出客厅,沈微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知道,温庭彦已经认出了信物,接下来,就是借力打力的时候了。
回到柴房,沈微脱下湿透的鞋袜,露出脚底密密麻麻的伤口。那是昨夜在花园里找玉簪时,被石子划破的。她拿出藏在柴火堆里的一小瓶药膏,仔细地涂抹在伤口上。这药膏是父亲旧部冒着重险悄悄送来的,里面掺了止血镇痛的特效药,旧部们怕被江崇山的人察觉,每次送东西都要绕好几条路,还曾有一次差点被江家的家丁发现。她必须好好活着,活着看到江家的人,一个个付出代价。
夜深了,江家的人都睡了。沈微悄悄起身,走出柴房。她熟门熟路地来到江崇山的书房外,书房里还亮着灯,江崇山正在和人说话。她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是因为父亲旧部早已绘制了江家府邸的地形图,标注了书房、账房等关键位置——这张地形图是旧部中曾在江家做过杂役的老人凭记忆画的,上面的标记只有他们几人能看懂。
沈微屏住呼吸,贴在墙上听着。
“……那沈知远的案子,虽然已经定了,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听说他还有个女儿,至今下落不明,万一她回来报仇,怎么办?”说话的是柳氏。
江崇山冷哼一声:“怕什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就算活着,也翻不起什么浪。再说,咱们现在有温侍郎这棵大树靠着,就算她来了,也能让她有来无回。”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担心……”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明日我要去城郊的庄子上看看,那里的账目,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微听到这里,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城郊的庄子?账目不对劲?
她的眼神亮了亮。机会,来了。
第二章 步步为营
江崇山要去城郊庄子查账的消息,很快在江家传开了。
柳氏让沈微跟着去伺候,特意交代:“到了庄子上,你跟着老爷,老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多嘴,不许乱看。”
“是,主母。”沈微温顺地应下,心里却早已盘算妥当。她提前让父亲旧部传信给庄子上的一个佃户——那佃户的儿子被江崇山强征去当兵,战死沙场却被瞒报成逃兵,对江家恨之入骨,早已答应帮沈微传递消息。旧部们特意叮嘱佃户,只在暗处接应,切勿与沈微直接碰面,以免暴露。
出发那天,天刚蒙蒙亮。沈微穿着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跟在江崇山身后,坐上了马车。
江承宇也跟着去了,他说是去庄子上打猎,实则是想趁机偷懒耍滑。
马车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城郊的庄子。庄子的管事姓李,是江崇山的远房亲戚,见江崇山来了,忙恭敬地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老爷,您可来了,庄子上一切都好,您放心。”李管事搓着手,热情地说道。
江崇山点点头,面色严肃:“账目呢?拿给我看看。”
“账目……账目都在这儿,老爷您过目。”李管事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让人去取账目。他挪用公款赌钱的事,本以为能瞒天过海,没想到江崇山突然要来查账。
沈微跟在江崇山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像个不起眼的影子。她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李管事的神色,同时悄悄记下账房的位置——这是父亲旧部交代的,要摸清庄子账目的存放之处。
江崇山拿着账目,一页一页地翻看,眉头越皱越紧。账目做得看似工整,实则漏洞百出,很多地方的收支都对不上。
“李管事,”江崇山把账目摔在桌上,怒声道,“这账目是怎么回事?去年冬天的粮食收成,怎么会这么少?还有,我让你买的那批绸缎,钱花出去了,货呢?”
李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是小人一时糊涂,挪用了庄子上的钱……”
“挪用?”江崇山气得脸色铁青,“你挪用钱做什么了?”
“小人……小人赌钱输了,一时鬼迷心窍,就……就动了庄子上的念头。”李管事哭丧着脸说道。
江承宇在一旁看热闹,笑着说道:“爹,没想到这李管事胆子这么大,竟敢挪用公款。依我看,直接把他送官得了。”
李管事一听,哭得更凶了:“二公子饶命,老爷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了,求老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江崇山沉吟片刻,脸色阴沉。李管事是他的亲戚,真把他送官,难免会让人说他不近人情。可若是就这么算了,又咽不下这口气。他眼珠一转,想找个既保全面子,又能惩罚李管事的法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沈微开口了,声音依旧温顺:“老爷,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崇山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话,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吧。”他现在心烦意乱,倒也不介意听听这个“老实丫鬟”的看法。
“回老爷,李管事挪用公款,确实有错。但念在他是老爷的亲戚,又在庄子上操劳多年,不如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沈微说道,“奴婢听主母说,府里最近缺些过冬的柴火,庄子上树木多,不如让李管事带人砍些柴火,送到府里。按市价折算,三个月内必须凑齐挪用的银两数额。一来可以弥补过错,二来也能解府里的燃眉之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这事若是传出去,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老爷一向看重名声,若是因此影响了仕途,得不偿失。”
江崇山一听,觉得这话说到了心坎里。他最看重名声,若是让人知道他的亲戚挪用公款,难免会影响他攀附温家的计划。
“你说得有道理。”江崇山点点头,对李管事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饶你一次。从今日起,你带人砍柴火,三个月内,必须把挪用的钱,用柴火抵回来。若是做不到,我定不饶你!”
李管事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谢老爷,谢老爷!小人一定办到!”他心里却叫苦不迭,三个月砍出这么多柴火,简直是要他的命。
江承宇有些不满,嘟囔道:“爹,就这么便宜他了?”
“行了,就按她说的办。”江崇山摆摆手,显然是采纳了沈微的建议。
沈微垂下眼,掩去眼底的笑意。她哪里是想帮李管事,她是算准了李管事根本完不成任务。砍柴火是苦差事,日夜操劳之下,怨气定会越来越重。而且她特意强调“家丑不可外扬”,就是在提醒江崇山,这件事是他的把柄,只要李管事心里有气,早晚有一天会捅出去。
在庄子上的几天,沈微依旧是那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江崇山让她整理账目,她就一笔一划地核对,哪怕熬到深夜,也毫无怨言——其实她是在暗中抄写账目上的漏洞,交给父亲旧部;江承宇让她去给他打野味,她就拿着弓箭,钻进树林,哪怕差点被野兽袭击,回来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没事”——她趁机和庄子上的佃户接头,确认了李管事挪用公款的更多细节。
江承宇对沈微的“听话”越来越满意,甚至觉得,这个丫鬟不仅老实,还挺能干。他看沈微的眼神,也越来越露骨。
这天晚上,江承宇喝醉了酒,趁着夜色,找到了沈微住的小屋。
小屋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沈微正坐在桌前,借着微弱的烛光缝补衣裳。她早就料到江承宇会来,提前在门口放了一根细竹,只要有人靠近,就会发出轻微的声响。
“小丫鬟,过来。”江承宇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语气轻佻。
沈微站起身,躬身行礼:“二公子。”
“本公子今天高兴,赏你的。”江承宇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只要你好好伺候本公子,以后有你的好处。”
沈微低着头,没有去看那锭银子:“二公子,夜深了,您该回去休息了。主母让奴婢好好伺候老爷,奴婢不敢怠慢。”
“哎呀,你怕什么?”江承宇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摸沈微的脸,“我爹现在看重你,只要你跟了我,以后在江家,没人敢欺负你。”
沈微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二公子,请自重。”
“哟,还敢反抗?”江承宇被拒,顿时来了火气,“你一个丫鬟,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他说着,就扑了上去,想要抓住沈微。
沈微早有防备,转身就往门外跑。江承宇追了出去,两人在院子里拉扯起来。沈微力气小,很快就被江承宇抓住了手腕。她没有挣扎,反而突然大声喊道:“二公子,您别这样!要是被老爷知道了,他会生气的!”
她的声音很大,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她知道,江崇山因为账目之事心烦,今夜睡得很浅,定会被吵醒。
果然,没过多久,江崇山就带着人赶来了。他看到江承宇正拉扯着沈微,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逆子!你在做什么!”江崇山怒吼一声,上前一脚踹在江承宇身上。
江承宇被踹倒在地,酒也醒了大半。他看着怒气冲冲的江崇山,连忙爬起来,辩解道:“爹,我……我就是和她闹着玩的。”
“闹着玩?有你这么闹着玩的吗?”江崇山气得脸色发白,“沈微是来伺候我的丫鬟,你竟敢对她动手动脚!你忘了家里的规矩了吗?眼下正是攀附温家的关键时候,你就不能安分点!”
沈微连忙挣脱开,走到一旁,低下头,小声道:“老爷息怒,二公子只是喝醉了,不是故意的。这事若是传出去,对二公子的名声也不好。”
她越是这样说,江崇山就越觉得江承宇过分。一个丫鬟都这么懂事,而自己的儿子,却如此荒淫无道。
“来人,把二公子带回房,禁足一个月,不许出门!”江崇山厉声吩咐道。
“爹!我不……”江承宇还想辩解,却被家丁强行拉走了。
江崇山看着沈微,语气缓和了些:“你没事吧?”
“回老爷,奴婢没事,多谢老爷关心。”沈微躬身道。
“嗯,你做得很好,懂得守规矩。”江崇山点点头,对沈微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以后若是再遇到这种事,直接告诉我。”
“是,奴婢记下了。”
江崇山走后,沈微回到小屋。她看着桌上那锭银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她拿起银子,走到院子里,悄悄埋在了一棵老槐树下。这锭银子是江承宇欺辱她的凭证,日后,她会让这锭银子,成为压垮江承宇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天后,江崇山带着人回府了。沈微的居住环境也悄悄变了——江崇山让她搬到了靠近账房的一间偏房,名义上是方便伺候,实则是沈微刻意为之,这样她能更方便地接触江家的核心账目。
回到江家,柳氏因为江承宇被禁足的事,迁怒于她,总是找各种理由刁难她。沈微依旧逆来顺受,把每一次刁难都变成了巩固自己“老实”形象的机会。
这天,柳氏让沈微去给她炖燕窝,特意叮嘱:“燕窝要炖得软烂,不许放太多糖,还有,炖的时候,不许离开灶台半步,要是炖坏了,仔细你的皮!”
“是,主母。”沈微应道,来到厨房,开始炖燕窝。她知道柳氏对燕窝的口感要求极高,特意用了温水慢炖,还加了一点点蜂蜜提鲜——这是她从柳氏的贴身丫鬟那里“无意间”听来的喜好。
炖了大约一个时辰,燕窝终于炖好了。沈微盛在一个精致的白瓷碗里,端着就要送去给柳氏。
路过花园时,江若薇突然冒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站住!你手里端的是什么?”江若薇挑眉问道。她心里一直记恨上次玉佩的事,总想找机会报复沈微。
“回三小姐,是给主母炖的燕窝。”沈微说道。
“燕窝?我看看。”江若薇伸手就要去抢。
沈微下意识地躲开,江若薇没抢到,反而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
“哎呀!”江若薇尖叫一声,指着沈微骂道,“你敢推我!”
沈微连忙放下燕窝,上前想扶她:“三小姐,我没有推您,是您自己没站稳。”
“胡说!明明就是你推的!”江若薇撒泼道,“我的腿好痛,你必须给我道歉!”
就在这时,柳氏闻讯赶来,看到江若薇坐在地上,顿时心疼坏了。
“薇薇,你怎么了?”柳氏连忙扶起江若薇,看到她膝盖上擦破了皮,顿时怒视着沈微,“好你个小贱人,竟敢推三小姐!我看你是活腻了!”
“主母,奴婢没有推三小姐。”沈微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样子。
“不是你推的,难道是薇薇自己摔倒的?”柳氏气得发抖,“来人啊,把这个小贱人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几个家丁应声上前,就要来抓沈微。
沈微没有反抗,只是抬起头,看着柳氏,语气诚恳:“主母,奴婢真的没有推三小姐。燕窝还在那里,炖了一个时辰才好,若是放凉了,口感就差了。主母不如先尝尝燕窝,若是味道不好,再罚奴婢也不迟。奴婢这条命是江家给的,就算挨打,也得让主母吃得舒心了再说。”
柳氏一愣,随即冷哼一声:“算你嘴甜。把燕窝呈上来。”她对燕窝的执念极深,实在舍不得让这么久炖好的燕窝浪费。
沈微端起燕窝,递给柳氏。
柳氏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燕窝炖得软烂入味,甜度也刚刚好,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但看着女儿膝盖上的伤,依旧没给沈微好脸色。
“算你这次炖得不错。”柳氏放下碗,冷冷道,“但薇薇摔倒,你也脱不了干系。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再敢让薇薇受半点委屈,我定扒了你的皮!还不快退下去,别在这儿碍眼!”
“谢主母。”沈微躬身道,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江若薇不甘心,拉着柳氏的袖子撒娇:“娘,她明明推我了,您怎么就这么放过她了?”
“好了,别说了。”柳氏瞪了她一眼,“你也不小了,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回房上药去,免得留下疤痕。”
江若薇不敢再说话,狠狠地瞪了沈微一眼,跟着柳氏回房了。
沈微看着她们的背影,眼神冷了冷。她的听话,从来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引导。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到极致,让对方挑不出错,也让自己总能安然无恙。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微在江家的地位,渐渐变得特殊。江崇山越来越信任她,甚至让她帮忙整理府里的账目;柳氏虽然依旧刻薄,但也因为沈微做事妥帖,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针对她;就连府里的下人,也不敢再随意欺负她。
所有人都觉得,沈微是靠着她的听话和懂事,才在江家站稳了脚跟。
只有沈微自己知道,她的每一步,都走得精心算计。她就像一株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缠绕住江家的每一个人,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收紧,勒死。
而那个时机,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三章 风起云涌
青州最近不太平。
先是有商户联名上书,举报江崇山利用职权,搜刮民脂民膏;接着,又有人在街头张贴匿名告示,揭露江崇山当年构陷沈知远的真相。
一时间,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江崇山焦头烂额,整日闭门不出,召集心腹商议对策。他不知道,那些商户手里的证据,正是沈微通过父亲旧部匿名送去的——那些证据都是她在整理江家账目时偷偷抄录的,每一笔贪污都有据可查。旧部们为了传递这些证据,还损失了一个在商户铺子里当伙计的眼线,那人被江崇山的人怀疑,不得不连夜逃离青州。
柳氏也坐立不安,时不时就对着下人发脾气。
沈微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江崇山让她去打听外面的风声,她就乖乖地去,回来后,一五一十地禀报,没有丝毫隐瞒——她报的都是父亲旧部筛选后的消息,既真实,又能精准地挑动江崇山的神经。
“老爷,外面的人都说,您当年陷害沈知府,是为了夺取沈家的家产。”沈微低着头,轻声说道。
江崇山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胡说八道!这是谁在造谣!”
“奴婢不知道。”沈微说道,“不过,奴婢听庄子上下来的人说,张贴告示的人,说话带着城郊的口音,好像是李管事那边的人。”
她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江崇山的心湖里。
城郊庄子?李管事!
江崇山立刻就想到了李管事。他挪用公款,被自己罚去砍柴火,三个月的期限快到了,柴火连一半都没凑够,心中定然怨恨。说不定,这些事,就是他干的!
“好个李管事,竟敢背叛我!”江崇山气得脸色铁青,立刻让人去把李管事抓回来。他哪里知道,沈微早就提前让佃户给李管事透了信,说江崇山要杀他灭口。
沈微站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她故意把线索引向李管事,就是想让江崇山和李管事反目成仇。
没过多久,家丁就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老爷,李管事……李管事跑了,还带走了庄子上的一部分账本。”家丁低着头,颤声说道。
“跑了?”江崇山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柳氏连忙扶住他,慌声道:“老爷,现在怎么办?李管事带走了账本,要是他把账本交给官府,我们就完了!”
江崇山稳住心神,咬牙道:“慌什么!他跑不远!立刻派人去追,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回来!”
“是!”
家丁们匆匆离去,江崇山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现在满心都是李管事的背叛,丝毫没怀疑到沈微身上——在他眼里,沈微不过是个听话的丫鬟,根本没能力策划这些事。
沈微适时地递上一杯茶:“老爷,您喝口茶,消消气。李管事带着账本,目标太大,肯定跑不远。而且他贪生怕死,就算跑了,也未必敢把账本交给官府,说不定是想以此要挟老爷呢。”
江崇山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觉得沈微说得有道理。他看向沈微的眼神,带着一丝赞许:“你说得对,是我太急躁了。”
其实沈微心里清楚,李管事根本带不走完整的账本。她早就让佃户偷偷换走了账本里最关键的几页,交给了父亲旧部。李管事带走的,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流水账。
没过几天,家丁又带来了消息:李管事在逃跑途中,被一伙“山匪”劫杀了,身上的账本也不见了。
江崇山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不安。他不知道,那伙“山匪”其实是父亲旧部安排的——旧部里有几人曾是军中士兵,因得罪权贵被迫流落山林,这次是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出手,事后立刻就撤离了青州地界,再也不敢回来。
李管事一死,江崇山彻底没了头绪,只能眼睁睁看着舆论发酵。他变得越来越多疑,看谁都像是敌人。府里的下人,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打骂;柳氏和江承宇、江若薇,也常常被他训斥。
江家上下,人心惶惶,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微依旧是那个最安静的人。她默默地照顾着江崇山的饮食起居,依旧对他言听计从。江崇山让她去查府里的下人,看谁有嫌疑,她就去查,回来后,却总是说:“老爷,府里的下人都很忠心,这些日子都兢兢业业,没有异常。”她这样做,是为了让江崇山更加多疑——越是查不到,他就越觉得危险无处不在,精神就越紧绷。
这天,温庭彦突然再次来到了江家。
他这次来,神色有些凝重。其实这半个月,他一直在青州暗中调查,沈微通过父亲旧部,把整理好的证据一点点交给了他,温侍郎那边也早已准备好了弹劾的奏折。
江崇山以为他是来帮忙的,连忙热情地招待他。
没想到,温庭彦坐下后,开门见山:“江大人,我这次来,是奉了父亲的命令,来向你要一样东西。”
“温公子请说,只要是我有的,一定双手奉上。”江崇山连忙说道,心里却隐隐不安。
“我要的,是沈知远当年的案卷副本。”温庭彦看着他,眼神锐利,“父亲近日收到消息,沈知府的案子另有隐情,而你当年,私自留了一份案卷副本,以备不时之需,对吧?”
江崇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颤。他确实留了一份副本,藏在书房书架后面的暗格里,这件事,他只告诉过柳氏,没想到温庭彦竟然知道了。
“温公子,这……这案子已经定了,案卷都在官府里,我这里没有啊。”江崇山强作镇定地说道。
“是吗?”温庭彦笑了笑,“江大人若是不愿交出来,那我只好让官府来搜了。父亲已经奏请朝廷,派了钦差大臣前来青州,不日便到。到时候,别说一份案卷副本,江府上下,怕是都要被翻个底朝天。”
江崇山的心,沉到了谷底。钦差大臣要来,这对他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他知道,温庭彦既然来了,就一定有备而来。他若是不交,温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交了,自己的罪行就会暴露无遗。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沈微端着茶走了进来。
她像是没察觉到客厅里凝重的气氛,恭敬地把茶放在温庭彦面前,轻声道:“温公子,请用茶。”
江崇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对沈微说道:“沈微,你快去找找,我书房里是不是有一份沈知府的案卷副本,就在书架后面的暗格里,找到了就拿过来。”他想让沈微拖延时间,看看能不能想出别的办法。
沈微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书房。她早就知道案卷副本藏在暗格里,父亲旧部当年参与了沈家案的善后,清楚江崇山的藏物习惯。这些日子她整理书房时,也曾多次看到江崇山对着书架后面的墙壁发呆,早就暗自记下了位置。
没过多久,沈微就拿着一个木盒,走了回来。
“老爷,找到了,就在您书房书架后面的暗格里。”沈微把木盒递给江崇山。
江崇山接过木盒,手指微微发颤,突然抬眼看向沈微,眼神带着一丝审视:“你怎么知道暗格的位置?我从未告诉过你。”
沈微心里早有准备,立刻低下头,语气带着几分惶恐和恭敬:“回老爷,奴婢这些日子常来书房整理笔墨,见过您好几次对着那处墙壁摸索,当时就暗自记在了心里,想着或许是老爷藏贵重物品的地方,不敢多问。方才您说暗格在那里,奴婢试着一找,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原因,又凸显了她的“细心”和“不敢逾矩”。江崇山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神色慌张,不似作伪,又想到她平日的听话懂事,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他冷哼一声:“算你细心,下去吧。”
“是。”沈微躬身退到一旁,掩去眼底的一丝冷光。
温庭彦见状,站起身,说道:“江大人,多谢了。这份案卷,我就带走了。”
他拿起木盒,转身就走,根本不给江崇山反悔的机会。
温庭彦走后,江崇山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柳氏哭着说道:“老爷,这下怎么办?案卷被拿走了,我们江家,是不是要完了?”
江承宇和江若薇也吓得不知所措。江承宇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更是浑身发抖,生怕被牵连。
沈微站在一旁,轻声安慰道:“老爷,主母,你们别担心。温公子只是拿走了案卷,钦差大臣来了,说不定还能解释。而且老爷这些年也为青州做了些事,或许朝廷会从轻发落。”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安慰,却更像是在提醒他们,末日即将来临。
江崇山看着沈微,心里又闪过一丝疑虑,但此时他早已乱了方寸,根本没心思细想。他摇了摇头,压下了心中的杂念,开始琢磨着如何向钦差大臣行贿求情。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犹豫,就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温庭彦拿着案卷副本,立刻赶回了京城。温侍郎早已联合了几位忠于沈家的老臣,整理好了江崇山贪污受贿、构陷忠良的全套证据——既有案卷副本,又有商户的联名状,还有庄子上的账目漏洞,以及李管事挪用公款背后江崇山的包庇证据。
证据确凿,温侍郎当即上书皇帝,弹劾江崇山。
皇帝得知后,龙颜大怒,当即下令,派钦差大臣前往青州,彻查此事。
钦差大臣很快就到了青州,江崇山的府邸,被团团围住。
江崇山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想带着家人逃跑,却发现,府里的下人早就跑光了——其实那些下人,都是被父亲旧部悄悄劝走的。旧部们花了不少银两,买通了江府的几个管事,让他们偷偷散布“江家要倒”的消息,下人们怕被牵连,自然连夜逃离。只是旧部们财力有限,只买通了几个关键人物,过程也是险象环生,差点被江崇山的亲信发现。
柳氏哭得死去活来,江承宇吓得浑身发抖,江若薇更是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只有沈微,依旧站得笔直,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钦差大臣走进江家,拿出圣旨,宣读了江崇山的罪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青州知府江崇山,勾结奸佞,构陷忠良,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罪行累累,罄竹难书。着即剥夺官职,押解京城,秋后问斩。其家人流放三千里,家产抄没,充入国库。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江崇山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柳氏尖叫一声,昏了过去。
江承宇和江若薇,被官兵拖了出去,哭喊着求饶。钦差大臣特意让人搜出了沈微埋在槐树下的那锭银子,作为江承宇调戏丫鬟的佐证,加重了他的罪责。
钦差大臣走到沈微面前,看着她,眼神温和了许多:“你就是沈微?”
“是。”沈微躬身道。
“温侍郎让我给你带句话,”钦差大臣说道,“沈知府的冤屈,终于得以昭雪。你父亲的旧部,都在城外等你。你,做得很好。”
沈微抬起头,眼中终于落下两行清泪。沈家满门的冤屈,终于洗清了。她的复仇,终于成功了。
钦差大臣带走了江崇山一家,江家的家产,被官兵查抄一空。曾经辉煌一时的江家,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府里的下人,有的被遣散,有的被带走问话。
沈微站在空荡荡的江家大院里,看着满地狼藉,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她在江家待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她靠着“听话”和“懂事”,一步步取得江家的信任,一点点埋下复仇的种子。她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却让江家的每个人,都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她让江崇山身败名裂,被判死刑;让柳氏和江承宇、江若薇流放三千里,在苦寒之地度过余生;让那些欺负过她的下人,或被遣散,或被追责。
而她自己,却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江家的受害者,是一个温顺懂事、运气好的丫鬟。就连温侍郎和钦差大臣,也觉得她是一个聪明勇敢、为父报仇的孝女。
没人知道,她才是那个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坏种”。
她最喜欢满足别人的要求,因为她知道,满足别人的同时,往往能更好地达到自己的目的。柳氏让她听话,她就听话地让柳氏失去一切;江崇山让她做事,她就做事地把江崇山送进地狱;江承宇和江若薇让她顺从,她就顺从地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的“较真”,是对仇恨的较真,每一笔账,都要算得清清楚楚;她的“听话”,是最锋利的武器,杀人于无形;她的“坏”,是对敌人的坏,是对仇恨的决绝。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江家的大院里,给满地的狼藉,镀上了一层金色。

沈微转身,走出了江家大门。
门外,是崭新的天地。她脱下了那件粗布襦裙,换上了父亲旧部送来的素雅长裙。她不再是江家的丫鬟沈微,而是沈知远的女儿,沈清辞。
从今往后,她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为自己,也为沈家满门,好好活着。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温庭彦骑着马,停在她面前。
“沈姑娘,”温庭彦笑着说道,“我送你回京城吧。你父亲的墓,就在京郊,我们一起去看看。”
沈清辞看着他,微微一笑:“多谢温公子。”
她翻身上马,和温庭彦一起,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风吹起她的长发,也吹散了过往的阴霾。
复仇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