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整理1984版《笑傲江湖》拍摄的台前幕后故事,查到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兴趣。
邵氏在1977年拍了一部《笑傲江湖》的电影,由于时长限制,剧情只截取了小说的一部分,而且改动不小,最夸张的是连角色的名字都改了。
令狐冲改为南宫松,任盈盈改为白莺莺,刘正风改为石中英,田伯光改为郝杰英,岳不群改为骆超俊,任我行改为白经天,向问天改为史行侠。。。
我当时就纳闷,为什么改名?这里边难道有什么故事不成?于是我详细的查了一下,你还别说,果然有故事!今天就跟大家聊聊。
先说结论:因为台湾是邵氏重要的电影市场,而那边认定金庸的武侠小说是“匪书”“统战书本”遭到全面封禁,故此不得不改头换面蒙混过关。
1959年,台湾警备总部给金庸的小说定了性,列入查禁名单,理由是认为这些书的内容有可能成为对岸的“心里作战宣传工具”,而金庸本人更是被定义为有嫌疑的香港左派。
那么,金庸的那些小说,在他们看来有哪些具体问题呢?

《书剑恩仇录》:这部书的主要问题是红花会。书中的红花会被塑造成反清复明的正义力量,主角陈家洛作为红花会总舵主,带领众人对抗清廷统治。
而台湾当局当时以传承所谓“正统”自居,这类聚焦民间组织反抗朝廷的剧情,被其认定是在宣扬“造反”理念,容易动摇民众对当局统治的认同。
同时,该书发表于金庸任职左派报纸期间,这一背景也让台湾部门将其归为“左派倾向读物”,纳入“匪书”范畴一并查禁。

《碧血剑》:它被台湾部门重点诟病的是对李自成的正面描写。主角袁承志与李自成、李岩等人相交甚笃,还将李自成视作英雄。但老蒋视明末流寇为仇敌,和书中同情李自成的基调完全相悖。
相关取缔公文里直接写明,这本书传播同情李自成的故事,属于“为匪宣传”,而且书中对明朝皇帝多有鄙视描写,这与当局的主流论调冲突,被判定为有害社会公序良俗。

《射雕英雄传》:其问题集中在与《沁园春·雪》相关的关联及情节隐喻上。当局强行将书名和诗词的内容绑定,觉得这是迎合对岸的意识形态。
另外,书中东海桃花岛以及东邪黄药师的设定,被牵强解读为暗讽老蒋流落小岛的处境,这种被认定的“指桑骂槐”情节,使其被贴上“有为匪宣传之嫌”的标签。
同时,从最初的丘处机与郭杨二人交好,到后来郭靖长大后回到宋朝,一直传播大宋朝廷腐败无能的论调,这让当局认为价值取向有问题,进一步坐实了其被查禁的理由。

《神雕侠侣》:作为《射雕英雄传》的续作,它延续了郭靖等角色秉持的家国大义的内核,而这种价值观与台湾当局引导的价值取向不符。再加上作者金庸此前已被当局贴上“左派倾向”标签,且前作遭禁的基调已定,这部续作自然被连带判定为“有不良导向”,无差别纳入查禁名单。

《天龙八部》:一是书中王语嫣有“这是江南蒋家的名招--过往云烟”的对白,被认定是指桑骂槐;二是慕容复一心想复兴大燕却屡屡失败,被牵强解读为影射蒋家父子“反攻大陆”的图谋落空,这两点都戳中了当局的敏感点,因此遭禁。

《笑傲江湖》:该书被视作充满政治讽刺的作品,有观点认为岳不群影射老蒋,华山派则对应国民党。
岳不群为夺五岳派掌门不择手段,这被解读为暗讽当局某些标榜正义却暗藏私心的权力行为。另外华山派剑气二宗的内斗,可对应国民党内部的派系纷争;而风清扬被骗错过内斗、归来后只能隐退的情节,还被关联为国民党元老遭算计错失权力,最终老蒋稳固领导地位的相关情况,进一步加深了台当局的猜忌。
而其门派内部人心涣散、弟子或不成材或背叛的设定,也被解读为暗讽国民党内部状况,同时书中对江湖门派间权斗的刻画,被认定为会动摇民众对当局的认同。
另外,任我行作为日月神教教主,遭东方不败篡权后被囚西湖牢底十二年。这被解读为影射老蒋在内战中失利,退居台湾多年的境遇。而且任我行性格刚愎自用,动辄大骂他人,和老蒋传闻中暴躁、常斥责下属的性格很像。

《鹿鼎记》:韦小宝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不循传统侠义正道,且常以油滑手段解决问题,与台湾当局倡导的正面价值观相悖。
此外,书中对官场权谋、朝廷势力斗争的描写充满了调侃与讽刺,被认为是消解权威,再加上作者的敏感背景,使得该书被列为禁书,而私下流入的盗版书只得把韦小宝改名为“任大同”以避查。

《倚天屠龙记》:书中的明教作为反抗朝廷的势力,被塑造成推动剧情的重要正义力量,这种民间组织对抗朝廷的设定,和《书剑恩仇录》中红花会的剧情一样,被当局认定是宣扬“造反”理念。同时书中对元末朝廷腐朽的批判,也被视作影射国民党统治,故而遭禁。

《侠客行》:虽整体政治色彩较淡,但依旧因金庸的“敏感身份”受到牵连。台湾当局当时对金庸作品采取全盘封禁的策略,再加上主角石破天的江湖漂泊经历,以及江湖门派间的纷争描写,被泛化为“可能扰乱社会认知”,进而被纳入查禁范围,盗版书流入后被改名为《漂泊英雄传》。

《飞狐外传》:它作为《雪山飞狐》的前传,核心人物和故事背景一脉相承,都聚焦清代江湖反抗势力与官府的纷争。老蒋本就不喜这类民间对抗官府的剧情,再加上该书延续了对侠义精神的推崇,而这种精神被当局视作“不合时宜”的价值观,所以毫无悬念被纳入禁书范围。

《雪山飞狐》:书中以胡斐为代表的侠客,始终行走在对抗朝廷权贵、揭露官府黑暗的路上,这种以个人武力挑战官方权威的设定,和《书剑恩仇录》中红花会反抗清廷的逻辑类似,被当局认定是宣扬“造反”。后来台视想拍这部剧,还得改名为《孤剑恩仇记》,删掉主角胡斐,苗人凤也改名“君无愁”才能播出。

《连城诀》:这部书虽侧重描写人性的黑暗与争夺宝藏,但依旧没逃过牵连。书中对江湖门派间的阴谋算计、人性贪婪的刻画,以及官府与江湖势力勾结作恶的情节,被当局认为会“扰乱社会认知”,破坏民众对权威的信任,进而遭禁。不过它是较早能在台湾报纸连载的金庸小说,解禁节奏稍快于其他几本。

《白马啸西风》:这部小说风格偏抒情,政治色彩极淡,但还是因金庸的身份被连带查禁。书中主角李文秀远离中原江湖的漂泊经历,以及对不同族群间情感、矛盾的描写,被当局认为“缺乏正向引导”,自然也被列入禁单。

《鸳鸯刀》:作为短篇,它走轻松诙谐路线,讲的是争夺鸳鸯刀的江湖闹剧。台湾当局找不到明确的“政治硬伤”,就以其属于金庸作品体系为由一并查禁。书中对官场小吏的滑稽描写,虽无恶意,却也被当局解读为“消解官方威严”,成为辅助封禁的理由。

《越女剑》:这是金庸篇幅最短的作品,以春秋时期为背景,讲越女阿青的剑术传奇与家国情怀。但当局依旧将其归为“需管控读物”,一来受金庸整体被封杀的大环境影响,二来书中以弱小越国对抗强吴的设定,被牵强解读为“隐含反抗正统统治”的倾向,最终也难逃被禁的命运。
不得不说,当时老蒋的心态确实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太敏感了,总以为有人在嘲笑讽刺挖苦他。不过也能理解吧,把偌大的江山拱手让于人,里子面子都过不去啊。
后来,直到1979年9月,时任“新闻局长”的宋楚瑜出具公文,认定金庸的小说“尚未发现不妥之处”,同意远景出版社在台湾合法出版其作品,这标志着金庸小说在台的封禁状态正式结束 。
不过,这也不是一下子就解禁的,前面还有很多故事呢。
1973年金庸以《明报》创始人的身份赴台,受到台湾高层的礼遇并与小蒋见面。这次访问打破了双方此前的对立僵局,改变了台湾当局对金庸本人的刻板负面印象,为后续作品解禁扫清了关键的人事与立场障碍。
金庸来过之后,台湾远景出版公司的创始人沈登恩开始不断向当局游说,反复劝说解禁金庸作品。
70年代后期,台湾此前高压的文化管控政策有所松动,对外部读物的审查不再像戒严初期那般极端。而且金庸小说在台湾早已通过盗版广泛流传,民众基础深厚,当局的强硬封禁已难以维系,解禁成为顺应市场与民意的选择。
另外,当时台湾不少政要本就是金庸小说的“隐秘读者”,比如严家淦曾专门派人找金庸小说,小蒋也能随口谈及《射雕英雄传》。既然上层表示了对金庸作品的认可,那么继续封禁已经不合时宜。

另外说个小插曲,还有一件事算是推动了解禁的最后一步。1978年台视拍的《少年游》就是部换皮盗版的《鹿鼎记》,它的爆火也成了推动金庸小说1979年在台解禁的重要助力。
当时金庸小说还在台湾禁书名单上,台视眼馋港版《鹿鼎记》电视剧的热度,又没法直接正版翻拍,就想出了“改名换姓”的盗版招数。剧中韦小宝改成“陈小宝”,陈近南改成“林栋”,康熙改成小王爷,连《四十二章经》都换成了“金木鱼”,剧情还硬加了身世之谜这类琼瑶式狗血情节,硬生生把武侠剧改成了家庭伦理风,就为绕开审查。
这部剧开春播出后直接创下收视高峰,夏玲玲反串的“陈小宝”虽造型和人设和原著相去甚远,却依然获得观众喜爱。这一盛况清晰地告诉当局,金庸作品在台湾有着极强的群众基础,此前的封禁早已挡不住民众对这类作品的需求,盗印书、魔改剧的流行反而凸显了官方禁令的尴尬。
《少年游》在荧幕上的广泛传播,让原本被当局扣上“有统战毒素”“危害社会安全”的金庸作品,变成了大众津津乐道的通俗娱乐内容。这种传播效果消解了此前官方对金庸作品的负面定性,也让出版人沈登恩游说当局时底气更足了。
于是,台当局在1979年9月对金庸小说正式解禁,正版书籍和影视作品旋即开始走进读者和观众的眼帘。不过,《射雕英雄传》的书名还是有点争议,出书时只好以《大漠英雄传》出版,直到1985年才恢复原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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