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二十六的清晨,我推开画室木窗,见薄霜凝结在窗棂上,像细碎的银箔。这日恰逢冬月将至,寒气已浸透纸背,却正合了画水彩佛像的心境——清冷中需有暖意,肃穆里当存慈悲。

案头摆着新磨的颜料,赭石、群青、藤黄,在瓷碟中凝成膏状。我取一支貂毫笔,蘸清水化开朱砂,笔尖触纸的瞬间,仿佛听见远处寺庙的晨钟。水彩的流动性恰似佛理,不可强求,只能顺势而为。第一笔落在佛的眉间,那抹朱红渐渐晕开,像初升的太阳穿透云层,又似菩萨低眉时眼角的慈悲。

画到佛的衣纹时,窗外飘起细雪。水彩的透明质感与雪花的轻盈竟有几分相通,我索性将画板移至廊下。雪花落在未干的颜料上,化作细小的水珠,在佛的衣褶间游走,恍若时光在袈裟上留下的痕迹。这让我想起去年今日,在五台山见到的唐卡画师,他们用矿物颜料绘制佛像,每一笔都需屏息凝神,仿佛在完成一场与神灵的对话。

佛的手部最难画。水彩的不可修改性要求下笔无悔,我反复调整笔触,却总觉欠缺。忽然想起《华严经》中"心如工画师"的偈语,便放下画笔,闭目静坐片刻。再提笔时,手腕竟自然流转,画出的手既有佛陀的庄严,又含童子的天真。原来画佛不在形似,而在心诚。

画至背景时,我尝试用湿画法表现虚空。清水在纸上漫开,群青与赭石交融,形成雾霭般的层次。这让我想起敦煌壁画中那些褪色的飞天,千年时光在色彩中沉淀,反而生出一种超越时空的宁静。水彩的留白技法在此处尤为精妙,不着一笔处,恰是佛性的显现。

午后阳光斜照,画中的佛像突然有了生命。朱砂的袈裟泛起暖光,青绿的莲台泛起涟漪,就连背景的虚空间,也似有梵音缭绕。我忽然明白,水彩佛像的妙处,正在于它的不完美——颜料会晕染,线条会模糊,就像人生总有遗憾,却也因此更接近佛说的"无常"。
画毕,我退后三步端详。这尊水彩佛像没有金身的辉煌,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它的色彩会随着光线变化,时而明媚如春,时而沉静如夜,恰似佛性的多面。我忽然想起禅宗公案中"见山是山"的三境界,这画中的佛像,或许正是我心中佛性的投射。

夜幕降临,我点起一盏酥油灯。灯光透过水彩画,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仿佛无数个小小的佛像在起舞。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看到的皮影戏,简单的剪影却能演绎出万千故事。水彩佛像何尝不是如此?用最简单的色彩,表现最深邃的佛理。
农历十月二十六的夜,格外静谧。我坐在画前,听着窗外北风呼啸,却觉心中温暖如春。这尊水彩佛像,或许永远无法与敦煌壁画比肩,但它承载了我对佛法的理解,对生命的感悟。画佛的过程,本就是一场修行——在色彩的流动中,体会无常;在笔触的起落间,领悟慈悲。

子夜时分,我收起画具。画中的佛像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仿佛在微笑。我忽然明白,佛不在画中,而在画者的心里;画不在纸上,而在观者的眼中。这或许就是水彩佛像的魅力所在——它用最温柔的笔触,唤醒我们心中沉睡的佛性。

农历十月二十六,这尊水彩佛像完成了。它不会说话,却比任何经文都更能打动人心;它不会移动,却比任何雕塑都更有生命力。在寒冷的冬夜,它像一束光,温暖了画室,也温暖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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