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里,我毅然跳下河水救出儿子,却和孩子同时染上肺疾,急需返城接受救治。
听着我和孩子几乎将肺咳破的声音,许云鹤充耳不闻,继续专心致志给他的小青梅整理回城材料。
我强撑着一口气说道:“既然你这么执着带陈婉月进城工作,那我们就离婚吧。”
闻言,许云鹤依然是头也不抬,他厌烦地道:“你一个只会忙农活的泥腿子怎么好意思要求我带你进城的?婉月和我是事业上的伙伴,你再无理取闹什么?”
病床上发烧烧得脸通红的孩子听到陈婉月的名字也挥舞着小拳头骂我:“妈妈是蠢女人,我要婉月阿姨来给我做妈妈,我要你滚!”
听着丈夫和儿子异口同声的厌弃,我心凉了。
终于鼓足勇气摸向被单下压着的西部计划报名表。
什么爱人亲人?我都不要了,我要以女子之身开创一番自己的新天地。
1
寒冬腊月,许云鹤专心致志整理着进城的申请材料。
我搂着烧的全身滚烫的儿子,小声哀求丈夫:“团团病成这样,你这个做父亲的连药都不去拿吗?”
埋首于资料的许云鹤摩挲着手中陈婉月的照片,转头极为不耐烦的对我说道。
“向芷你没长眼吗?我在给婉月整理个人资料,下个月我们就要一起进城了!”
“再说外面的雪又不大,你自己早点去取药,孩子这会儿都已经喝完睡下了!”
我闭上眼,任由愤怒和委屈在胸中翻腾。
自从结婚以后,丈夫许云鹤就毫无边界感照顾着自己的青梅,他打着两家是世交的旗号处处照顾着陈婉月,甚至不惜侵占我们小家的资源。
将为数不多的营养品尽数拿去送给陈婉月,或者是背地里带着我的孩子同陈婉月亲近,而这一次,许云鹤不惜顶着众人的议论,也要将携带返城家属的名额送给陈婉月。
床上的孩子已经烧到有些发颤了,我不得不把自己从痛苦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可孩子现在都成这样了,是陈婉月害她掉进河里的,我也病的不轻,你能不能抽出一点时间照顾一下我们母子!”
我的声音因为肺疾而有些嘶哑。
许云鹤沉默了一下。
“阿芷你懂事点,这是婉月最好的回城机会了,她这样优秀的女青年不应该埋没在这里……”
我不禁笑出了声,脸色惨白盯着她。
“那我呢?许云鹤,那你的妻子呢?”
许云鹤有些心虚地说道:“我先把婉月安排妥当,到时候有机会了再接你进城,我们一家人总会团聚的。”
我突然觉得好没意思,许云鹤的声音越来越小,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你的决定很好,但与我无关了,我要跟你离婚。”
“我放你自由,让你正大光明和陈婉月搞破鞋。”
许云鹤震惊到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逆来顺受的妻子是怎么敢提离婚的。
许云鹤恼羞成怒起来:“向芷你有什么脸要我把你带到城里,你整天机会侍弄地理那些庄稼,干点粗话真以为自己在这个家付出多大了一样。”
“我正式通知你,我就是要带婉月进城,她值得!”
病床上熟睡的儿子听见陈婉月的名字竟然也变得激动起来。
“坏妈妈不许欺负婉月阿姨,婉月阿姨比你好一千万倍,你快去死,死了以后就没人逼我吃药,还有人给我讲故事。”
看着病重的儿子如此激动的辱骂我,要去做陈婉月的儿子。
我的心一下子凉透了,这不是儿子烧糊涂了说胡话,而是他真的所感所想。
我五年前废了半条命生下的儿子,前不久又奋不顾身跳下冰冷的河水中将他捞起。
但换来的,居然是今天这个下场。
许云鹤有些得意的看了我一眼,他随手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对我说道:“看吧,小孩子不会骗人,人比人得死,像你这种没文化的村妇在教育上就落后婉月一大截,你还看不清带谁返城是更好的选择吗?”
我深吸一口气,背转过身去,摩挲着那张原本要丢弃的西部计划报名表
面对一心一意向着别的女人的这对父子,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2
结婚五年,我就操劳了五年。
结婚之初,许云鹤抱着书本声泪俱下,我于心不忍将唯一的上夜校的机会让给了他,转而回归家庭,承担繁重的农活和家庭杂务。
我全心全意对待丈夫和儿子,对许云鹤和陈婉月之间逾矩的行为闹过无数次。
可许云鹤却像是吃定了我不会离开一样,越发明目张胆,甚至带着儿子亲近陈婉月。
儿子五岁了,他却只亲近陈婉月,对我却是口无遮拦的辱骂和抗拒。
当年我怀着孕还要做农活,想求许云鹤帮我分担一些。
许云鹤只会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你天生皮糙肉厚的,干点农活就这么矫情?”
可转头,许云鹤就会变身勤勤恳恳老黄牛,一口气把陈婉月家中的农活全部干完。
甚至是我生产那日,羊水突然破了,我一个人瘫软在屋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许云鹤忙着跟陈婉月去郊外踏青。
直到隔壁好心的王大娘听到我的喊声才跑来将我送到卫生所。
我看着怀中眉眼一半像我一半像许云鹤的孩子,内心终于有了慰藉。
匆匆赶来的许云鹤却毫无意思歉疚之心,他抱起孩子看了看,嗫嚅道;
“这孩子的眉眼长得也太像你了,准是个没福相的。”
“要是能像婉月一样,眼睛又大又亮……那就好了。”
我几乎要被气笑了,许云鹤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境界?
我生的孩子还得像陈婉月,去满足他不能娶白月光的遗憾吗?
察觉到我的眼神不对,许云鹤干笑了几声以后将孩子重新放回到我身边。
“我就随口一说,再说了我说的也事实啊,你作为女人本身就没什么姿色可言,孩子能有幸长得像婉月,这都算你的福气吧。”
产后虚弱的我几乎要苦笑出声,从前以为许云鹤只是人品不端,现在看来他真是十足的人渣。
我流着泪亲吻着身边熟睡的小婴儿,或许后半辈子我不需要情爱,我只想将孩子好好养大。
可许云鹤愣是连做母亲的机会都要拿去送给陈婉月。
我整天顶着烈日在庄稼地里侍弄庄稼,许云鹤下了夜校,无所事事。
他打着带孩子的名义,将孩子偷偷抱去给陈婉月,三个人宛若一家人。
直到有一天,干了一整天农活的我腰酸背痛,背着出头准备回家休息。
就看见许云鹤抱着还不会说话的儿子,和陈婉月坐在河堤上嬉笑打闹。
这还不算完,许云鹤拿着糖果引诱儿子叫陈婉月妈妈。
听着刚刚学会说话的儿子被教着叫别人妈妈,我怒从心头起,轮着锄头就砸向许云鹤。
打那以后我就对着许云鹤严防死守,可千防万防,却还是防不住这对父子想要亲近陈婉月的心。
许云鹤在责怪我小题大做以后,更加肆无忌惮背着我带陈婉月来家里逗弄孩子。
我看着地里的农活,却怎么都不忍心把孩子带到地里,让孩子忍受太阳的炙烤。
只能眼睁睁看着团团对我越发抗拒,转而跟陈婉月打成一片。
许云鹤却毫不在意,甚至将原因归咎于我是个粗野刁蛮的农妇,而孩子天生就喜欢和文雅温柔的人亲近。
3
我最终还是没能去成卫生所。高烧与肺里的灼痛让我几乎直不起腰,只能蜷在灶台边,舀了些凉水拍在额头上,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凉意。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儿子那句“你去死”,和许云鹤那理所当然的鄙夷。
心底那片尚存一丝温情的土壤彻底荡然无存。
就在我支撑着淘米,准备熬点稀粥勉强果腹时,院门外传来了陈婉月那娇柔做作的声音。
“云鹤哥,团团好点了吗?我特意托人从城里带了黄桃罐头来,听说发烧的孩子吃了最好了。”
我握着米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许云鹤已经殷勤地迎了出去,语气是对我从未有过的温和:“婉月,这么大的雪你还过来,快进来。团团刚醒,正念叨你呢。”
陈婉月穿着一件崭新的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走了进来,还捧着一罐亮晶晶的黄桃罐头,
“阿芷姐姐也在啊,”她像是才看到我,脸上露出些许歉疚。
“你看你,脸色这么差,快歇着吧,这里我来帮忙。”
我没理她,继续手上的动作,可肺里一阵痒意袭来,我忍不住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前发黑,几乎喘不上气。
“妈妈!”团团听到动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不是奔向我,而是直接扑进了陈婉月的怀里。
他的小脸在她大衣上蹭着,“婉月阿姨,你终于来了!我要吃黄桃罐头!”
陈婉月温柔地抚摸着团团的头发。
“团团乖,吃了罐头病就好了。”
“不行!”我强压下咳嗽,声音嘶哑地阻止。
“团团是肺炎,需要药物治疗!这罐头太甜太凉,只会加重咳嗽,治标不治本!”
许云鹤立刻皱起眉头,不耐烦地瞪着我:“向芷,你怎么那么多事?婉月一片好心,这罐头多精贵?孩子想吃点顺口的怎么了?就你懂得多?”
团团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坏妈妈!不许你说婉月阿姨!我就要吃!婉月阿姨给的东西都是好的!你给的药苦死了,我才不要吃!”
陈婉月适时地露出委屈的神情,小声对许云鹤说:“云鹤哥,我也是好心,没想到阿芷姐姐这么不领情……”
许云鹤见状,更是心疼不已,一把将陈婉月护在身后,仿佛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向芷,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整天疑神疑鬼,连婉月对孩子的这点心意都要诋毁!孩吃了高兴比什么都强!你非要把所有人都逼得跟你一样苦大仇深才满意吗?”
我看着儿子对我满脸的厌恶和抗拒,胸口堵得几乎要炸开。那冰冷的河水似乎再次淹没了我,但这一次,是彻骨的心寒。
我不再争辩,沉默地转过身,继续淘米。手因为常年的劳作和刚才的冰冷井水,显得异常粗糙、红肿。
陈婉月假意要过来帮忙洗菜,团团就尖叫着跑过来,一把推开我的手,紧紧抱住陈婉月的手。
“你滚开!你的手那么粗糙,像树皮一样,会把婉月阿姨的手划伤的!”
他仰起小脸,崇拜地看着陈婉月:“婉月阿姨的手又白又嫩,香香的,就像公主一样!才不像你,你的手就只配干粗活!”
许云鹤在一旁听着,非但不制止,反而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仿佛儿子说出了什么至理名言。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团团说得对,劳动不分贵贱,但人分层次。婉月的手是用来握笔杆子,自然要精细保养你的手嘛,天生就是刨土地的,正好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我的心仿佛被无数根细针同时刺穿,痛得麻木。
这就是我掏心掏肺爱了五年的丈夫,这就是我拼了半条命生下、又豁出性命从河里救起的儿子。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粗鄙的、物尽其用的工具。我的爱和付出都成了他们厌弃和羞辱的理由。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我扶着灶台,咳得撕心裂肺,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而他们三个依偎在一起,仿佛一家人。
那一刻,支撑着我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
这样也好。
我缓缓直起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一步一步挪回那间充斥着药味的房子。
窗外的雪光映照着被我压在枕下的那张西部计划报名表,边缘已经有些卷曲。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将它一点点抚平。
许云鹤带着陈婉月和团团在堂屋,笑语晏晏,共享着那罐精贵的黄桃罐头。我这间充斥着病气和药味的屋子,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脚步声轻轻响起,陈婉月独自走了进来,眼底闪烁着算计和得意。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见。
“向芷姐姐,看你病得这么重,我真是过意不去。”
“其实吧,前几天团团掉河里……是我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