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刘虎 巫英蛟

这是一个有关杭州知名律所和90后“优秀”律师的“丑闻”。

2021年，身在西班牙巴塞罗那的张永树，因被卷入一桩刑事案件，开始在国内寻求律师协助，希望通过专业法律服务避免遭遇刑事追诉。

然而，这次跨境委托并未如其所愿结束。此后数年间，逐渐演变为一场持续近三年、涉及金额300万元的律师费纠纷，并将当事人、律师、律师事务所、律师协会以及司法行政机关相继卷入其中。

双方的微信聊天记录。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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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万元背后的“对赌”约定

张永树向笔者反映，其因被牵连进太阳城集团涉嫌开设赌场罪一案，于2021年委托浙江浙杭律师事务所律师杨棣提供法律服务，核心目标是争取免于刑事追诉。

据张永树介绍，双方就律师费问题达成了一项带有“对赌”性质的约定：律师费总额为300万元，如事项无法办成，则全额退还。正是这一“兜底式”承诺，后来成为其主张退款的重要依据之一。

围绕这300万元律师费的去向，成为纠纷中最受关注、也最具争议的部分。2021年6月，张永树按照杨棣的要求，向其本人名下的招商银行账户转账100万元。

转账完成后，杨棣通过微信向张永树确认“已收到款项”。该笔费用未通过律所账户流转，亦未见正式的收费凭证。

杨棣的私人账户收取当事人100万元。受访者提供

同年11月1日，张永树又通过精石投资控股有限公司账户，以“法律顾问费”名义向浙江浙杭律师事务所转账200万元。随后，浙江浙杭律师事务所向精石投资控股有限公司出具了一份《企业常年法律顾问合同》，合同编号为（2021）顾第0319号。

该合同中，乙方已加盖合同专用章，但甲方主体一栏为空白，呈现出“先盖章、后补主体”的状态。

付款完成后，案件进展并未如张永树所期待般推进。其称，在随后两年多时间里，自己多次通过微信向杨棣询问案件办理情况，但始终未获得清晰、可核实的反馈，得到的回应反复停留在“正在推进”“需要时间”“年底前给结果”等表述上。

微信聊天记录等证据显示，2023年12月18日，杨棣律师通过微信向张永树表示，“解决不掉就退款吧”。但张永树此后多次向其索要，杨棣律师却以各种理由，反复拖延与推诿，退款始终未能落实。2024年，张永树称自己“被害得好惨”，资金非常困难，急需这笔钱，杨棣承诺“先安排第一笔”，也始终未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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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明星”律师迎来声誉考验

杨棣生于1994年，未满30岁便在当地积累起一定知名度。2023年，一篇公开报道曾如此介绍他：杭州市平阳商会常务副会长、新生代会长，浙江浙杭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专职律师。

报道称，杨棣于2017年进入浙江浙杭律师事务所执业，长期为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社团法人及个人提供刑事法律风险防控等非诉讼法律服务，曾代理多起在省内乃至全国具有影响力的民事、商事案件，其中不乏最高人民法院再审改判或联合检察机关抗诉成功的重大、疑难案件。

在该报道的描述中，杨棣以“精湛的业务能力”“高度负责的敬业精神”和“良好的办案效果”赢得当事人及社会各界认可，并由此建立起广泛的人际与业际关系，“在当事人和国家机关中形成了良好的职业信誉”。

笔者检索发现，在2017年浙江省律协一篇宣传报道中，杨棣还被描述为浙江省的第2万名律师，并配上了其本人照片。

然而，这份颇为耀眼的职业履历，与其在张永树所涉案件中的具体表现，形成了鲜明反差。笔者获得的微信聊天记录显示，在收取高额律师费用的同时，杨棣多次向张永树暗示案件推进依赖于“关系运作”，并提及诸如“市委书记也沟通了”“张振丰路线也搭上了”等表述。

公开资料显示，张振丰现任浙江省人民政府副省长、党组成员，温州市委书记。

在案件迟迟未见实质性进展、且多次作出退款承诺却始终未兑现的情况下，张永树于今年5月向杭州市律师协会、杭州市司法局提交实名举报，提出三项核心指控：

其一，律师违规收费，私下将100万元转入个人账户，再以“法律顾问费”名义通过律所账户收取200万元；其二，不尽职代理，未就案件办理提供任何可核实的实质性成果，长期以模糊说法搪塞当事人；其三，律所在用印和接案监管方面存在失责情形，在甲方主体空白的合同上加盖公章，未对律师接案及履职情况进行有效监督。

张永树在举报材料中明确请求，对相关责任进行调查并追究后果，同时退还全部300万元律师费用。

与此同时，围绕那份金额为200万元的《企业常年法律顾问合同》，精石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于2025年5月26日向杭州仲裁委员会提交仲裁申请，请求确认该合同无效，并返还已支付的200万元及相应利息。

《仲裁申请书》指出，该合同并非真实的常年法律顾问服务安排，其实质系为张永树所涉刑事案件支付的“办理费用”，属于《民法典》第146条规定的虚假意思表示，应依法认定为无效。

不过，相关程序的推进并不顺利。杨棣所在的浙江浙杭律师事务所成立于1979年，是一家老牌律所，曾获得“全国优秀律师事务所”等多项行业荣誉，其律所主任亦在杭州市律师协会担任副会长职务。

截至目前，上述300万元律师费仍未退回。2025年12月16日、18日，笔者就举报材料中涉及的问题，两度联系杨棣本人，未获回应；笔者还尝试通过添加其微信联系，亦未获得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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