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避寒

编辑|避涵

至正二十二年六月，一个叫田丰的降将，用一把刀改写了中国历史。

被杀的人叫察罕帖木儿。他死的时候，朱元璋还在江南跟陈友谅、张士诚打得焦头烂额。消息传到应天府，朱元璋说："天下无人矣！"

这什么意思？从此没人能挡我了。

很多人不知道，察罕帖木儿其实是个读书人。

他自幼攻读儒家经典，取了个汉名叫"李察罕"，字廷瑞。年轻时参加过科举，没考上。

这事儿放在太平年间，可能就是个郁郁不得志的穷酸文人，偏偏他赶上了元末大乱。

至正十一年，韩山童、刘福通在颍州举事，红巾军起义爆发，不到几个月，江淮各路沦陷。元朝正规军一触即溃，朝廷派谁谁败，简直不堪入目。

第二年，察罕帖木儿做了个决定：自己拉队伍。

没有朝廷调令，没有官方编制。就凭着一股子血气，带着沈丘老家几百个乡亲父老，扯起一面"义兵"的旗子。

你可能会问，元朝几十万正规军打不赢，他几百个农民凭什么能打赢？

这里头有个被忽视的细节。

察罕帖木儿治军，跟别人完全不一样。红巾军打到哪抢到哪，元朝官军打到哪也抢到哪，只有他的队伍，攻城之后秋毫无犯。

至正十九年攻破汴梁，这是红巾军的都城，里面有二十万百姓，换别的军队，早就烧杀抢掠了。察罕帖木儿下了死命令：军不敢私，市不易肆。

什么意思？士兵不许私藏战利品，市场照常营业。城破之后，老百姓该干嘛干嘛，不到十天，河南全境平定。

这种军纪，在那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简直是异类。

还有一点。元朝那套按民族分三六九等的制度，察罕帖木儿根本不搭理。他的军队里，蒙古人、色目人、汉人混编，谁能打谁上，谁有本事谁当官。

十年时间，从几百人扩张到数十万，横扫陕西，平定河南，收复山东。刘福通的北伐大军，三十万人，让他一战打崩。

元朝续命，全靠这个落榜书生。

如果你以为察罕帖木儿一路高歌猛进，那就错了。

他最大的敌人，不是红巾军，而是另一个元朝大将——孛罗帖木儿。

这两人，一个控制河南、陕西、山东，一个盘踞河北、山西。本该是平定天下的左右手，却为了争夺太原一带的地盘，打成了乌眼鸡。

至正二十年，孛罗帖木儿派兵越过石岭关，偷袭察罕帖木儿的冀宁。元顺帝出面调停，让两人以石岭关为界，各守各的。

没用，该打还是打。

这事儿的根子，在元朝朝廷。

当时元顺帝和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关系极差，父子俩明争暗斗。孛罗帖木儿站元顺帝，察罕帖木儿暗中跟皇太子结盟。两位大将的战争，本质上是宫廷内斗的延伸。

你想想，一边是皇帝支持的军阀，一边是太子支持的军阀，这仗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更要命的是，元朝的体制就是"分而治之"，不允许任何一支力量做大。察罕帖木儿战功越高，朝廷越忌惮，时不时扶持孛罗帖木儿去牵制他。

两只老虎关在一个笼子里，不咬死对方才怪。

这边北方打得热火朝天，朱元璋在应天府看戏。他派人给察罕帖木儿送厚礼，表示绝无二心，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富家翁。察罕帖木儿也回信示好，还派使者去招降他。

朱元璋把使者扣下了，不杀也不放。

他在等，等北方打出个结果。

至正二十二年六月，察罕帖木儿终于腾出手来收拾山东。

此时山东红巾军只剩两个据点：益都、莒州。打下这两个地方，整个中原就彻底平定了。然后挥师南下，收拾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那帮人，不过是时间问题。

胜利就在眼前。

山东红巾军的首领田丰、王士诚已经投降。按常理，对这种降将应该严加防范，但察罕帖木儿说了一句话：

"吾推赤心待人，安得人人防之？"

意思是：我对人掏心掏肺，难道要把每个人都当贼防着？

这句话，成了他的催命符。

田丰投降之后，心里很不平衡。他发现察罕帖木儿对朝廷的使者态度很傲慢，办事也很专断。

田丰琢磨，你察罕帖木儿分明是想当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既然你能当曹操，我田丰为什么不能？

这个想法一出来，事情就坏了。

田丰找到王士诚，两人密谋刺杀，他们请察罕帖木儿来营中"巡视"，实际上是设了个局。

当天，察罕帖木儿的部将们都劝他别去，或者多带护卫。他不听，最后只带了十一个人，骑马去了田丰的大营。

结果可想而知，王士诚趁其不备，一刀刺入。

一代名将，就这么死在两个降将手里。

消息传到大都，元顺帝震惊。据说他之前夜观天象，看到彗星扫过太微垣，预感山东要出大事，还派人去示警。使者还没到，人已经死了。

天意？人事？谁说得清。

五个月后，察罕帖木儿的养子王保保攻破益都，活捉田丰、王士诚。他把这两个人剖腹挖心，放在察罕帖木儿灵前祭祀。

报仇是报了，但有什么用？

察罕帖木儿死后，北方立刻乱成一锅粥。

王保保接手养父的兵马，但他太年轻，才二十出头，根本镇不住场子。孛罗帖木儿不服他，李思齐不服他，张良弼也不服他。

李思齐是察罕帖木儿当年一起起兵的老战友，资历比王保保老多了。他撂下一句话：当年你爹跟我敬酒，还得先三拜再喝。你小子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发号施令？

于是北方军阀混战，打了整整五年。

这五年，朱元璋干了什么？

至正二十三年，鄱阳湖大战，灭陈友谅。至正二十七年，攻破平江，灭张士诚，统一整个长江流域。从一个小割据势力，变成天下最强的力量。

等朱元璋派徐达、常遇春北伐的时候，元朝那些军阀还在互相厮杀。王保保被元顺帝削去官爵，李思齐等人奉命讨伐他。自己人打自己人，打得昏天黑地。

明军长驱直入，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

多年以后，朱元璋巡视河南，特地去祭祀察罕帖木儿的坟墓。亲自撰写祭文，派百姓守墓。

有人说这是收买人心，想招降王保保。

我觉得不完全是。

朱元璋心里清楚，如果察罕帖木儿不死，天下大势会怎么走，真不好说。当年他主动派使者去汴梁"通好"，察罕帖木儿回信招降他，他把使者扣下来不杀不放——他在拖时间。

等到察罕帖木儿一死，他立刻把扣押的使者处死，彻底跟元朝翻脸。

时机拿捏得精准到可怕。

历史没有"如果"。但回头看这段往事，察罕帖木儿的死，确实是元明易代的转折点。

他死在两个格局极小的降将手里，死在自己"推赤心待人"的性格弱点上，也死在元朝那套让强者自相残杀的体制里。

大明王朝的建立，不仅仅是朱元璋雄才大略的结果，也是对手在关键时刻自我毁灭的结果。

有时候想想，历史这东西，真是充满了黑色幽默。

参考资料：

《元史·察罕帖木儿传》——中华书局点校本二十四史

《新元史·列传·察罕帖木儿》——民国官修正史，柯劭忞撰

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元代文物及相关史料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