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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疑罪从无”到“卖课鞭尸”:当历史成为流量生意

现代法治社会有一条铁律:疑罪从无。一个人,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其有罪之前,应被视为无罪。这是对个体权利的尊重,也是对公权力

现代法治社会有一条铁律:疑罪从无。

一个人,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其有罪之前,应被视为无罪。这是对个体权利的尊重,也是对公权力滥用的警惕。

可奇怪的是,这条原则一到历史领域就常常失效。

尤其当某些人发现:“质疑古人”比“理解古人”更能吸引眼球,“鞭尸先贤”比“体恤先人”更能卖书卖课时,历史便不再是镜子,而成了屠宰场。

霍光,就是这场“流量屠宰”中最冤的祭品之一。

一、霍光蒙冤:一场没有证据的“文字谋杀”

霍光是谁?

他是汉武帝临终托孤的重臣,辅佐年仅八岁的汉昭帝,平定燕王之乱,废立昌邑王,迎立汉宣帝,稳定西汉政权近二十年。史称“匡国家,安社稷,功莫大焉”。

然而今天,打开某些短视频、畅销书或付费课程,你会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霍光:

“他早有篡位之心!”

“他专权跋扈,实为曹操前身!”

“若非早死,必代汉自立!”

可翻开《汉书》,找遍班固的每一个字,找不到霍光一句“我要当皇帝”的言论,找不到他私藏龙袍、伪造符玺、僭越称制的任何实锤。他始终以“大司马大将军”身份辅政,死后以列侯礼下葬——这在汉代,是臣子的最高规格,而非帝王。

既然无证,何来定罪?

不过是后人站在上帝视角,见其权势滔天,便推断“他肯定想造反”。这哪里是历史研究?分明是利用古人不能开口辩驳的天然劣势,进行一场赤裸裸的“有罪推定”。

更荒谬的是,有人竟将霍光妻子毒杀许皇后的罪行,直接算在他头上,进而推导出“霍家图谋篡位”。

试问:今日若某高官家属犯罪,我们是否也要立刻指控他本人正在策划政变?这种逻辑,连基本的法律常识都不顾了,却在历史“科普”中大行其道。

二、历史不是生意,先人不是流量

为什么这类“翻案文”“黑化课”如此泛滥?

答案很简单:因为能卖钱。

“忠臣变奸雄”有戏剧性;

“圣人有阴暗面”满足猎奇心;

“课本骗了你”制造认知颠覆感。

于是,霍光被说成野心家,诸葛亮被说成权谋家,岳飞被说成军阀……

一切复杂的历史人物,都被简化为“好人/坏人”的二元标签,只为迎合三分钟短视频的节奏和99元音频课的营销话术。

买这些课、读这些书的人,本质上是在交一种“历史智商税”——

用碎片化的阴谋论,替代系统性的理解;

用情绪化的审判,取代设身处地的共情。

三、温情与敬意:钱穆留给我们的解药

1930年代,中国山河破碎,民族危亡。

当时流行一种声音:“中国落后,全因传统文化太糟,祖宗全是祸根。”

有人甚至主张废除汉字、打倒孔孟、全盘西化。

钱穆先生痛心疾首。他在战火中写下《国史大纲》,开篇即呼吁:

“凡读本书请先具下列诸信念:……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

什么是“温情”?

就是设身处地——

当你指责霍光不还政于帝时,请想想:汉昭帝八岁登基,朝中上官桀、桑弘羊虎视眈眈,若霍光放手,西汉会不会重演吕氏之乱?

当你嘲笑他“刚愎自用”时,请想想:在皇权真空的乱世,若无铁腕,何以维系社稷?

历史不是用来审判的,是用来理解的。

苏轼评价霍光“才气术数非过群臣,而节气有余”,正是这份气节让汉武帝放心托孤;明人孙承恩更是直言他“光辅幼帝,赞治太平”,骆宾王在讨伐武则天的檄文中还感慨“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

我们今人有幸生在法治时代,尚知“疑罪从无”;

为何面对先人,却如此苛刻,连一点“无罪推定”的宽容都不给?

结语:别让先人替流量背锅

霍光已沉默两千年。

他无法为自己辩护,只能任由后人涂抹。

但作为他的文化后裔,我们至少可以做到:

不因无知而轻信,不因猎奇而盲从,不因流量而背叛。

历史若只剩批判,便只剩虚无;

唯有带着温情回望,才能看清来路,也照亮前路。

毕竟——

那是你的先人,不是他们的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