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六月初五，渤海双岛的阅兵场上，血光乍现。二品官袁崇焕拔出尚方宝剑，当众斩杀了同样持有尚方宝剑的一品大将毛文龙。这一剑不仅斩断了一个悍将的性命，更斩断了大明王朝最后的希望。五个月后，后金铁骑长驱直入，兵临北京城下。

崇祯二年六月初一，东江镇总兵毛文龙接到督师袁崇焕的邀请，说要到双岛检阅将士，顺便商议军饷。毛文龙带着三千亲兵赴约，谁也没想到这是一场鸿门宴。到了双岛，袁崇焕客客气气地说要看将士射箭，还提出"你我都是朝廷大臣，先互拜一下"。这一拜完，袁崇焕就变了脸色。

连续三天，袁崇焕跟毛文龙谈判。袁崇焕提出三个要求：在皮岛设文官监军、粮饷必须由宁远转发、东江部队要接受改编。这三条哪条都是要命的，等于要把毛文龙的独立指挥权全部剥夺。毛文龙当然不干，一口回绝。袁崇焕劝毛文龙告老还乡，毛文龙冷笑："我在辽东混了这么多年，凭我的本事收复辽东不在话下。"这话彻底激怒了袁崇焕。六月初四深夜，袁崇焕召集副将汪翥通宵布置斩杀计划。

第二天一早，袁崇焕以检阅将士为名把毛文龙叫到面前，突然翻脸历数罪状。毛文龙还想争辩，袁崇焕喝令手下人把毛文龙的官帽官服扒下来，五花大绑。毛文龙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声喊冤。袁崇焕铁青着脸，一条一条念出所谓的"十二大罪"：专制一方不受监督、奏报虚假冒功、擅开马市私通外番、强抢民女、拜魏忠贤为干爹、开镇八年不能收复寸土。每念一条罪，就扔出一块令牌。毛文龙脸色惨白，只会磕头求饶。

袁崇焕扫了一眼周围的东江将士，厉声问："毛文龙这些罪状该不该杀？"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全都低头应声。有几个毛文龙的心腹想求情，袁崇焕冷笑："毛文龙本是平民，官做到极品，全家封荫，朝廷对得起他了！"说完袁崇焕跪下朝京师叩头，高声说："臣今天诛杀毛文龙以肃军纪，诸将中再有这样的，一样处死。臣若不能平定辽东，请皇上也用诛杀毛文龙的办法诛杀我！"

话音刚落，袁崇焕拔出那把崇祯二年御赐的尚方宝剑。毛文龙腰间也佩着一把尚方宝剑，那是天启三年明熹宗赐的。同样是尚方宝剑，新剑要斩旧剑的主人。旗牌官张国柄接过宝剑，一刀下去，毛文龙人头落地。帐外三千东江兵握紧刀枪，空气紧张得像要爆炸，可袁崇焕的气势震慑住所有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消息传到京城，崇祯皇帝听闻后大为震惊。毛文龙手里也有尚方宝剑，二品官凭什么杀一品官？明朝制度规定，尚方剑只能斩总兵以下，毛文龙已是左都督。崇祯心里不满归不满，可刚把辽东大权交给袁崇焕，现在木已成舟，只能下道圣旨表面上夸奖袁崇焕，算是给他撑腰。可这件事在崇祯心里埋下了一颗雷，后来袁崇焕被凌迟处死，擅杀毛文龙就是其中一条大罪。

毛文龙这个人，放在大明末年绝对算一号人物。天启元年，辽东局势糜烂，努尔哈赤带着后金铁骑横扫千军。毛文龙点了197个敢死之士，连夜渡海奇袭镇江城，生擒后金守将佟养真。后金反扑后，毛文龙退到朝鲜皮岛。这岛位于辽东半岛和朝鲜半岛之间，四面环海，后金骑兵过不来。毛文龙就以皮岛为根据地，一边招募逃出来的辽东百姓，一边对后金搞袭击。

天启二年，朝廷正式设立东江镇，任命毛文龙为总兵，管辖辽河以东所有沦陷区的军事斗争。山东半岛那边专门设了登莱巡抚，负责运粮送饷。朝廷还从内地调了八千精兵增援，东江镇实力越来越强。

毛文龙打仗有自己的路数，发动辽民在后金占领区打游击。今天在金州登陆袭击，明天又跑到旅顺放火，后金被搞得焦头烂额。东江镇有战船四千多艘，后金没有水军，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江军来去自如。

辽东经略王在晋给朝廷上奏章："后金想长驱南下，可毛文龙就像一根刺扎在它肋下，动一下就疼。后金几次想拔掉这根刺，都没成功。"兵部评价："毛文龙灭掉后金力量不足，牵制后金力量有余。"天启三年夏天，努尔哈赤准备大举南下。毛文龙立马派兵四路出击，后金境内到处冒起狼烟，努尔哈赤赶紧收兵，南征计划泡了汤。

毛文龙在天启三年被授予左都督、赐尚方宝剑，封三代。工科给事中杨所修上奏："自从后金作乱以来，只有毛文龙一个人孤守海外，天天在后金肘腋之间搞破坏。后金只要一出老巢，毛文龙就去袭击。"毛文龙不光打仗，还在皮岛建城墙、设火炮、办学校，前后从后金救回来的辽东百姓有数十万人。

可朝廷给的军饷压根不够用。开镇时毛文龙说五万兵每年需要150万两，只要100万两就能维持。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常常打折扣，中间官员还贪污，到毛文龙手里剩不了多少。崇祯元年，朝廷核查东江兵额，发现虚报严重，就把兵额裁到两万八，军饷也跟着砍。户部尚书毕自严直接提出每兵月饷只给七钱银子、一斛米，一年军饷银23万多两。这点钱够干什么？东江镇上还有十几万辽民等着吃饭！

移镇不成，袁崇焕就换招。派心腹徐敷奏到东江镇挖墙脚，用高饷诱骗东江军士投奔宁远。精锐辽兵四千人，加上身强力壮的辽民丁壮两万人，全被拉走了。

给毛文龙留下的全是老弱妇孺。崇祯元年十二月，袁崇焕又跟兵部尚书王洽勾结，对东江镇禁海，切断海上粮食运输。东江镇军民饿死的饿死，逃散的逃散，连朝鲜人看了都触目惊心。

崇祯二年六月，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东江镇将士先是惊恐，然后是愤怒，最后是绝望。朝廷派陈继盛接管东江镇，没多久刘兴治设伏把陈继盛杀了，自己控制了东江镇。朝廷吓坏了，赶紧发饷银安抚，还把官职给了刘兴治。东江镇从此彻底乱了套。

崇祯二年十月初二，毛文龙被杀五个月，皇太极出兵了。后金军队从喜峰口、龙井关杀进来，势如破竹。十月二十七日，大安口、洪山口被攻破，后金铁骑直奔北京城。崇祯皇帝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的后金军旗，脸色惨白。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己巳之变"。

为什么后金敢这么干？毛文龙死了，东江镇乱了，后金不用担心后方被偷袭了。以前后金出兵，总要留大量军队防守辽东各地，生怕毛文龙趁虚而入。现在好了，后方安全，可以全力进攻。皇太极在京畿地区烧杀抢掠两个多月，一直到崇祯三年二月十六日才撤回辽东。

袁崇焕眼睁睁看着后金打到京城脚下，护卫不力是板上钉钉的罪。加上擅自跟后金议和、擅杀毛文龙这些旧账，崇祯再也忍不了。崇祯三年八月，袁崇焕被逮捕下狱。一年后的九月，袁崇焕被处以凌迟之刑。京城百姓恨袁崇焕误国，买他的肉生吃。擅杀毛文龙才是崇祯最忌恨的事。

东江镇的悲剧还在继续。刘兴治后，新任总兵黄龙接手重建。崇祯五年，后金进攻旅顺，黄龙率军死守。旅顺城打到火药箭矢用光才被攻破，黄龙和手下诸将全部战死。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费英东的儿子纳海也在这场战斗中阵亡。黄龙死后，沈世奎接任东江总兵。《朝鲜李朝实录》记载"兵不过五千"，跟毛文龙时代的数万战兵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更要命的还在后头。毛文龙的三个养孙——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原本都是东江镇骨干。三人家族都遭努尔哈赤屠杀，跟后金有血海深仇。毛文龙被杀后，这三个人心寒了。主帅都能被说杀就杀，我们还有什么指望？崇祯五年，孔有德在登州叛变，耿仲明跟着一起反了。崇祯七年正月，尚可喜借元旦聚会抓了东江副将，掠走五个岛上的军民上万人，二月带着手下将领、装备物资，全部投降后金。

皇太极听说三人要来，高兴得不得了。亲自出城到浑河边迎接，还行了满族特有的抱见礼。为什么？这三人带来了后金最缺的东西——火炮技术和水军。东江镇原本有战船四千多艘，火炮数量也不少，现在连人带装备一起送上门。

皇太极当即封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尚可喜为智顺王。后来改封为定南王、靖南王、平南王，成了清朝开国的三藩王。清军入关后横扫天下，这三人立了大功。袁崇焕杀毛文龙，等于帮后金培养了三个开路先锋。

崇祯九年，东江镇彻底完了。后金发动第二次皮岛之战，清朝宗室阿济格率军登岛成功，东江守军全军覆没，总兵沈世奎被俘杀害。从天启二年建镇到崇祯九年覆灭，东江镇存在14年。这14年里，东江镇就像一根刺扎在后金心窝上。毛文龙一死，这根刺拔掉了，后金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崇祯十七年三月，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崇祯在煤山上吊。同年四月，吴三桂打开山海关，引清军入关。大明王朝就此灭亡。

清朝乾隆年间，乾隆为袁崇焕平反，还修了祠堂。乾隆的理由够坦率：袁崇焕杀毛文龙，等于帮满洲除掉了心腹大患，这个人情不能不记。后世史学家看到这段历史，只能摇头叹息。《明史》评价："自崇焕死，边事益无人，明亡征决矣。"可《明史》没说的是，从毛文龙死的那天起，大明的灭亡就已经注定了。

毛文龙当然不是完人，虚报兵额、冒领军饷、骄傲自大都有。可放在大明末年那个烂摊子里，毛文龙的作用不可替代。后金档案里对毛文龙恨之入骨，一直到毛文龙死了三年多，皇太极给朝鲜的信里还在骂"将我全辽之民悉为诱去"。一个让敌人念念不忘的将领，能差到哪去？袁崇焕杀毛文龙，名义上是整肃军纪，实际是两种战略路线的冲突。

袁崇焕主张以守为攻，依托关宁锦防线慢慢耗。毛文龙主张敌后游击，不断骚扰消耗后金。两种路线本可以互补，可袁崇焕容不下毛文龙，非要把人家除掉。这一除，把大明最后一道防线也除掉了。

双岛斩帅这一幕，成了大明王朝崩塌的序曲。那把从血泊中拔出的尚方宝剑，不仅割断了毛文龙的喉咙，也割断了明朝的脊梁。五个月后的己巳之变，十四年后的东江覆灭，十五年后的明朝灭亡，都可以追溯到崇祯二年六月初五那个血腥的早晨。袁崇焕那一剑挥下去的时候，他恐怕没想到，这一剑砍出了一个王朝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