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千块,我为艺术献身。
直到我发现,上一个像我这样的模特,已经成了悬案照片里的人。
而画家笔下所有美丽的肖像,最终都会变成同一张脸——他死去的妹妹。
现在,轮到我成为他新的“永恒缪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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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菲,你确定要接这个活?听说那个画家有点……怪。”室友李萌把写着地址的纸条塞给我时,脸上写满了担忧,眉头紧锁着,“我表哥在艺术圈混,说王林宇这人性格阴晴不定,前几个模特都做不长,最长的一个也没超过两个月。”
我苦笑着把纸条攥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宿舍里弥漫着泡面的味道。“一天一千块,够我两个月的生活费了。你觉得我有的选吗?助学贷款下个月就要还了,我妈的医药费也等着我寄钱回去。”
李萌叹了口气,往我手里塞了个苹果,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我二十四小时开机。”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我听说他妹妹五年前去世后,他就变得特别古怪。具体怎么回事没人知道,但艺术圈里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我点点头,把苹果放进背包,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这份工作的报酬实在太诱人了,让我不得不忽略那些警告。
那是大二开学后的第三个周末,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位于城市边缘的高级公寓。公寓楼矗立在一片绿树掩映中,玻璃幕墙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楼下停着的不是保时捷就是玛莎拉蒂,偶尔有几个穿着考究的人进出,都带着疏离的表情。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已经开胶的运动鞋,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细密的汗珠。
门开了,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件沾满各色颜料的工装裤,上身是简单的白色T恤,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髻,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很亮,像是能把人从里到外看穿。
“你好,我是孙筱菲,李萌介绍来做肖像模特的。”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王林宇。”他简短地自我介绍,侧身让我进屋,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略长,让我有些不自在。
公寓很大,几乎是一整层打通的工作室。朝南的整面墙都是落地窗,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画架上覆盖着白布,墙角堆着成桶的颜料和画笔。墙上挂着的作品却让我有些意外——都是些扭曲的、几乎抽象的人像,色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深蓝、暗红、墨黑,这些颜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唯一正常的是角落里的几张静物写生,能看出扎实的功底。

“坐那儿。”他指了指房间中央的高脚凳,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第一次做肖像模特?”
我点点头,拘谨地坐上去,双手不知该放在哪里。他递过来一杯水,指尖有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放松,只是画张素描。”他拿起炭笔,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像是在测量什么,“你的骨相很好,颧骨和下颌的线条很特别。”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房间里只有炭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我保持着一个姿势,脖子和肩膀开始发酸,但我不敢动弹。为了打发时间,我偷偷观察他——皱眉时额头会有细纹,专注时会不自觉地咬住下唇,画到满意处手指会轻轻敲击画板。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指缝里还残留着洗不掉的颜料痕迹。
结束时,我的肩膀已经僵硬得不能动弹。他给我看了画——纸上的我眼神怯生生的,却带着某种倔强,比我想象中画得要真实得多。
“下周六同样时间,可以吗?”他递过来五张百元钞票,“每次五百。”
我捏着那几张纸币,感觉它们烫得吓人。这比我预想的还要多,足够我支付下个月的宿舍费了。
“好。”我听见自己说,心里却有种说不清的不安。
第三次去画室时,天空阴沉沉的,刚到楼下就下起了暴雨。我没带伞,跑到公寓楼下时已经浑身湿透。开门的王林宇愣了一下,目光在我滴水的头发和衣服上停留片刻。
“进来吧,我这儿有烘干机。”他让开身子,语气依然平淡。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他生活区的客厅。与工作室的杂乱不同,这里简约到近乎空旷,只有必要的家具——一张灰色沙发,一个玻璃茶几,一套音响设备。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那幅巨大的抽象画——暗红色与黑色纠缠,像是某种挣扎,又像是凝固的血。
“你自己画的?”我指着那幅画问,声音还有些发抖。
他正把毛巾递给我,动作顿了一下:“嗯,以前的作业。”
“你也是美院毕业的?”
“曾经是。”他简短地回答,然后回到了画架前,“今天画色彩小样。”
烘干机的嗡鸣声中,我忍不住好奇:“为什么现在不画这种风格了?”
他调色的手停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只有雨声敲打玻璃窗的声响。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轻声说:
“因为有些人不适合用写实的方式被记住。”他说这话时,没有看我,而是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那天结束后,雨还没停。他犹豫了一下,抓起车钥匙:“我开车送你吧。”
车上放着不知名的爵士乐,萨克斯风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我们在雨幕中缓慢前行,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有节奏地摆动。等红灯时,他忽然开口:
“你很像一个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作何反应。
“像我妹妹。”他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苦涩,“她要是还在,应该也上大学了。”
“她......”
“车祸。”他盯着前方模糊的尾灯,“五年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车内空气突然变得凝重,爵士乐也显得格外刺耳。到学校时,雨小了些。我下车前,他叫住我:
“下周见。”
看着他车子驶远的尾灯,我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下一次见面。这个认知让我感到一丝恐慌。
随着秋意渐深,我去画室的频率增加到了一周三次。我们开始有了画作之外的交流——他会问我学校的事,我会好奇他巡回展的经历。有时我会带学校后街的糖炒栗子,他会泡一壶茶,我们就在画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夕阳落下。
“你和其他模特不一样。”有一次他忽然说,手中的画笔停了下来,“他们只是坐着,而你......你在思考。”
我捧着温热的茶杯,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因为你需要的是有生命力的模特,不是静物。”
他眼里闪过惊讶,然后笑了。那是他第一次对我露出如此真切的笑容,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十一月底,我生日那天,他送了我一本精装的《艺术的故事》,扉页上写着:"致我见过最生动的色彩。"
我摩挲着那行字,心跳如鼓。书很重,装帧精美,显然价格不菲。
"孙筱菲,"他放下画笔,很认真地看着我,"我想画一组新的作品,关于记忆与失去。你愿意做我的专属模特吗?"
专属模特意味着更长的作画时间,更深入的交流,以及......更丰厚的报酬。我几乎要立刻答应,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僵在原地。
"可能需要一些......人体素描。"

我的脸瞬间烧起来,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他立刻补充:"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背影,或者局部。艺术需要坦诚,但不需要冒犯。"
我该拒绝的。理智告诉我这很危险,但看着他那双盛满恳切的眼睛,想着下个学期的学费,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第一次背对着他脱下外衣时,我的手指都在发抖。工作室的暖气很足,但裸露的皮肤还是起了细小的疙瘩。我把脱下的衣服叠好放在一旁,感觉自己脆弱得像只被剥壳的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