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童心书写悲欢离合
《城南旧事》自1960年问世以来,备受包括茅盾、丁玲等文学名家在内的读者喜爱。序言《冬阳童年骆驼队》及《惠安馆》《我们看海去》《兰姨娘》《驴打滚儿》《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等五篇故事,彼此独立又相互关联。正如《巨流河》的作者齐邦媛为《城南旧事》写的导赏文章所言:“全书应作一本长篇小说看……不仅全书故事有连贯性,时间、空间、人物的造型、叙述的风格全都有连贯性。”
1923年到1929年,英子随父母自台湾迁到北京生活,她从临上小学到小学毕业期间的经历化为五个故事:疯女人秀贞与妞儿母女刚相认,两人便遭遇车祸丧命,喜事变成悲剧;小偷为家人的生计铤而走险被抓;兰姨娘与德先叔冲破封建束缚相恋;宋妈丢下亲生的孩子来到英子家当奶妈,痛失自己的一双儿女;父亲病逝,英子一夜长大。
面对秀贞、妞儿、小偷、宋妈等人物的命运悲剧,林海音并没有控诉社会、评判是非,而是以儿童的视角和口吻,书写成人世界的离合悲欢、新旧时代的冲突、女性的多样面貌。她淡化了某些世俗的标准,凸显身陷命运漩涡的小人物的真善美,同时在字里行间融入成年的她对于童年的无限思念,将骆驼队的驼铃声、胡同口井窝子的水流声、课堂上的读书声、话匣子发出的洋人笑声,还有种满花草的四合院、长满蒿草的荒地、冬日暖阳、香山红叶等巧妙置入故事,令人物与环境都呈现出自然真切、可感可触的立体面貌。
谈及《城南旧事》的创作,林海音表示是为了“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坦言“是以愚騃(音同‘皑’)童心的眼光写些记忆深刻的人物和故事,有的有趣,有的感人,真真假假,却着实地把那时代的生活形态如北平的大街小巷、日常用物、城墙骆驼、富连成学戏的孩子……都在无意中写入我的小说”。
林海音以朴拙诚挚之笔记下的私人回忆,让不同代际的读者都能产生共鸣——每个人的童年往事都有差别,但其中的童真童趣、怀着好奇心探索世界的方式,却有跨越时空的共通性。
1983年,电影《城南旧事》上映。导演吴贻弓说,自己在读过原著后,便“一直沉浸在作者心灵中的童年里,也一直沉浸在我自己心灵中的童年里”,慢慢地,“作者的童年和我的童年变成两条交相辉映的彩虹”。吴贻弓借鉴留白、复沓等中国古典文学的修辞手法来设计抒情镜头,以“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含蓄之美,让原著的主旨与气韵跃然于银幕,流动的人物与流动的风景实现了情景交融、心景互融,让这部电影至今仍被观众喜爱。
电影《城南旧事》的诗意调性,依循着原著的抒情风格;而吴贻弓给影片定下的“淡淡的哀愁,沉沉的相思”基调,又在北京曲剧《城南旧事》的舞台上延续。

童年与成年交织出独特韵味
北京曲剧是唯一孕育诞生于北京的地方剧种,音乐唱腔与道白带有浓郁的京腔京味,格外适合演绎“京人京事”,与林海音笔下的故事有天然的契合度。导演白爱莲用北京曲剧的特质还原《城南旧事》中的人物与故事,让该剧既有与小说和电影一脉相承的气质,又有不同于小说和电影的独特韵味。
北京曲剧版以回忆引出叙事,林海音首先出场,她的年龄设定在40多岁、正在写作《城南旧事》的时期,并且具象化展现了她写作小说的过程。
该剧使用双线结构推动剧情。辅线中,中年林海音手拿洋火棍儿和碎布头等做成的玩具“小脚儿娘”上场,在20世纪50年代的台北倾诉对北京的苦念。她与去世多年的父亲隔空对话,引出主线中英子的童年生活。此后,成年的林海音没有完全退出,而是如说书人般在转场之际继续讲述,还会与英子互动——英子的初次登场,是从成年林海音手中拿走“小脚儿娘”;英子被她拉着第一次见到惠安馆的疯子秀贞。似乎,林海音正以时忆时写的方式,进行着《城南旧事》的创作。
全剧的台词与唱词没有全然依照原著,而是以更为丰富的意象和细节,营造出年代质感与生活氛围。比如英子出场不久演唱的“沙营的葡萄、郎家园的枣、赛梨的萝卜、开口的石榴”等北京物产,便出自林海音的另一篇文章《苦念北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