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离世之后,我被选中成为继任皇后。
那年我刚满8岁,便成了中宫的主人。
大婚当日,我穿着宽大得几乎拖地的凤袍,头顶的金凤冠微微歪斜,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眉梢,独自站在红毯尽头。
皇上走进殿内,脚步突然停顿,脸色骤然变化,脱口而出:“他们当朕是什么禽兽吗?”
01
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殿内的香炉熏得人头昏脑胀,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目光一转,瞥见案几上摆着一碟桃酥饼,金黄酥脆还撒着芝麻,正是我最爱吃的点心。
我迈着小短腿噔噔跑过去,踮起脚尖指着点心,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皇上姐夫,这糕点还有吗?”
皇帝愣在原地,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仰天长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透着疲惫:“御膳房——再做一份送来。”
晚间,我坐在龙床边,捧着新做的点心一口气吃了七八块,又喝了半碗莲子羹。
没过多久,肚子就胀得像鼓一样,我蜷缩在锦被里哼哼唧唧,眼泪汪汪地喊疼。
皇帝本来要批奏折,听见动静只得放下朱笔,坐到床沿边,一手撩起袖子,一手轻轻在我肚皮上打圈揉按。
“慢点吃,别哭,是不是吃撑了?”他低声哄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手里还攥着他明黄色的衣角,心里嘀咕着:【姐夫根本不像父亲说的那样冷面无情,他明明有点像小爹爹。】
02
我的长姐是皇帝的元配皇后,当年皇上还是默默无闻的皇子时,她就嫁入了王府,与他风雨同舟。
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后,长姐在三年间操持六宫事务,辅佐君王,最终积劳成疾,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她离世那日,窗外的雪花无声飘落,她躺在床榻上握着我的手,气息微弱地说:“念瑶...要好好的...”
我哭得撕心裂肺,她却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在尚书府里,我是唯二的女儿,虽然不是嫡母亲生,但自幼养在她膝下。
我的生母出身不高,不得宠,却精明能干,深得嫡母信赖。
这些年来嫡母懒得管理家务,府中大小事务都由生母一手操持。
我虽然是庶出,日子却过得比许多嫡女还要体面。
就连嫡母有时也忍不住感叹:“你父亲待你,竟比待岚玥还要上心些。”
嫡母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当晚冲进我的闺房,拍着桌子怒骂:“这杀千刀的皇家!祸害完我家岚玥,现在又要来祸害念瑶?”
父亲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将她拽进书房。
而我蜷缩在生母怀里,小声问道:“娘,继后...是不是就是太子的后母啊?”
生母浑身一颤,泪水瞬间涌出,死死搂住我,声音哽咽:“我费尽心机为你谋划安稳的后半生,到头来,还是要送你进这个吃人的地方...”
我入宫那日,按照规矩生母不得相送。
可嫡母硬是拉着她一路送到府门外。
马车启动时,我回头望去,正好看见她站在角门后,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嘴唇抿得发白,手指紧紧抠着门框。
嫡母抹着眼泪说:“往后不知还能不能再见这丫头一面,还讲什么规矩?”
03
成婚那天,皇上见到我时震惊得几乎失态:“他们当朕是什么禽兽吗?”
他原以为要娶的是一位端庄持重的世家贵女,没想到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我却不理会这些,只记得长姐在世时,嫡母经常带我入宫玩耍。
那时我见了他,总是甜甜地喊“皇上姐夫”,嫡母吓得当场跪地请罪。
皇上却笑了,摸摸我的头说:“小丫头,有胆识。”
如今再次相见,我一眼就瞅见案几上那盘桃酥饼,油光锃亮,香气扑鼻。
我伸手一指,咧嘴一笑露出缺牙:“皇上姐夫,这糕点还有吗?”
皇帝怔住,随即苦笑摇头,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蛋:“就知道吃的小东西。”
当晚,御膳房端来十几样精致点心,还有一桌丰盛的晚膳。
我吃得满嘴油光,肚子圆滚滚的,躺下没多久就开始哼唧掉泪。
皇帝无奈,放下奏折坐到床边,一手托着我的背,一手轻轻揉着我的肚子。
“贪嘴的小祖宗,叫你少吃些...”他低声嘟囔着,动作却轻柔得像在哄亲生孩子。
04
第二天睁开眼睛时,殿内已经洒满晨光,明黄色的帐幔被风轻轻掀起一角。
姐夫早已不见踪影。
贴身侍女上前轻声说:“娘娘,皇上上朝去了,临走前交代,等他回来再宣后妃与臣妇觐见。”
可是日头一寸寸升高,从东窗移到正中,琼华宫外却渐渐喧闹起来。
宫门外人影攒动,珠翠晃眼,那些命妇妃嫔们等得不耐烦了,声音一句比一句高。
正在焦头烂额之时,一名素衣女子上前跪下,姿态端方:“娘娘,奴婢玉沁,原是先皇后身边的女官。各宫娘娘及命妇皆出身显赫,为太子考虑,您不如放她们进来。”
我望了望头顶的太阳,又看了看跪了一地、脸色发白的宫人,轻轻点头:“好。”
最先进入殿内的是宫中几位妃嫔,个个盛装而来,裙裾曳地,环佩叮当。
她们打量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明晃晃地刮过我的脸,毫不掩饰轻蔑与讥诮。
我深吸一口气,学着嫡母待客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容:“让诸位姐姐久等了,昨夜贪睡,今晨起得晚了些,辛苦大家了。”
坐在下首的女子忽然轻笑一声,声音如清泉流石:“皇后娘娘初入宫闱,若觉得孤单想家了,也可以寻我们说说话。”
她生得极美,眉眼如画,一袭月白裙衫衬得她宛如仙子。
我心头一喜,脱口而出:“贵妃姐姐真好看,看着你,倒让我想起长姐了。”
05
茶盏换了三轮,桌上的茶早已凉透。
我伸手去端新上的茶,指尖刚触到杯壁——“嘶!”
滚烫的温度激得我猛地缩手,茶盏一歪,茶水险些泼出。
贵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杯身,指尖却被溅出的热茶烫得通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皇上大步踏入,一眼看见我惊慌的脸,几步上前将我捞进怀里:“怎么了?”
他抓起我的手反复查看,见没有烫伤,才松了口气。
可目光一扫茶盏,脸色骤然沉下。
他伸手试了试茶水温度,冷笑出声:“璟贵妃协理六宫,就是这般当差的?偌大琼华宫,连杯温茶都上不好?”
贵妃当即跪下,指尖微颤:“是臣妾失职。”
“既然贵妃一人忙不过来,便让贤妃与晚昭仪一同协理。”
“臣妾遵旨。”三人齐齐伏地。
人走后,殿内终于清净。
皇上这才松开我的手,蹲下身平视我:“小孩,吓着了没?”
我摇摇头。
他捏了捏我的脸,笑出声:“以后别搭理这些坏阿姨,你只管快快活活地长大。”
我小声反驳:“可是皇上姐夫,嬷嬷说,我是皇后,不能只顾着玩。”
“别听她瞎说。”他打断我,“你就是个小朋友,小朋友就该有小朋友的样子。”
06
第二天,我就被送去了学宫。
姐夫还贴心地给我编了个身份——清河郡主,太子的表姐。
白天,我和太子一起读书,他背《论语》,我背《三字经》。
我还在磕磕巴巴背书时,太子已经挺直腰背,一字不差地背完了整段。
他父皇站在一旁,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敲唇角,眉梢微挑,眼神里全是“这小孩怎么这么笨”的嫌弃。
在尚书府时,从没人逼我读书。
父亲总说:“识几个字就行,读多了也没用。女孩子又不考功名,学那些做什么?”
嫡母听了,总是一声冷笑:“那你为何逼岚玥日夜苦读?”
父亲顿时语塞:“她是长女,将来要撑起半边家业,怎能不学?”
嫡母从不鼓励我读书,反倒常劝:“书读得越多,心越苦。书里有山河万里,有江湖快意,可女子一生困于高墙,哪也去不了。”
但姐夫不一样。
在他眼里,似乎从没有“男女有别”这四个字。
太子读书,我也得读。
太子习武,我也得学。
在他看来,我和太子没什么不同,都是要教养长大的孩子。
每当我背书结巴、写字歪扭,他们父子俩就齐齐皱眉,眼神像在看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我气得牙痒痒,发誓要在梦里把《千字文》抄十遍。
07
那日我和太子在演武场练射箭,他小小一团,连弓都拉不开,急得小脸通红。
我看得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
他恼了,小嘴撅得能挂油瓶。
教习将军摸了摸后脑勺:“太子今日先观摩郡主练箭,明日臣给您定制一把小弓。”
弓很沉,我一开始差点被后坐力掀翻,可我是尚书府二小姐,府里谁不知道我力气大?
扛不动,我也得硬扛!
远处观训的几位侯爷中,有个老将军眯眼瞧了半晌,啧了一声:“可惜啊,是个女娃。”
他声音不大,可我耳朵灵,听得一清二楚。
我立马回头,咧嘴一笑,缺了颗门牙,说话还漏风:“可惜啥?男娃能做到的,女娃一样行!”
话音未落,我搭箭拉弓——“嗖”!
正中靶心!
全场瞬间安静。
老将军瞪圆了眼,手里的茶杯差点打翻,盯着我像在看什么稀世奇才。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姐夫耳朵里。
当晚他坐在案前批折子,却频频抬眼打量我,看得我后背发毛。
良久,他忽然开口:“不错啊小孩,有点女将军的架势。你跟你姐,可真是天差地别。”
我得意洋洋:“姐夫!等我以后当大将军,专门保护你!”
他笑了,眼底泛着光:“好啊,朕等着。”
08
一转眼,我入宫已经两年。
十岁生日前一天,恰逢皇上姐夫三十岁寿辰。
我捧着亲手画的贺寿图,兴冲冲跑进殿:“姐夫!祝你三十岁大寿快乐!”
他正喝茶,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脸瞬间黑了:“王念瑶,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侍女凑近我耳边:“娘娘,皇上还年轻着呢,您这话...不吉利。”
我立刻改口:“三十岁正是年富力强、大展宏图的年纪!祝您明年再添两位皇嗣,龙凤呈祥,后继有人!”
话音未落,姐夫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案几:“滚出去!”
我缩了缩脖子,溜出殿门。
这两年,后宫倒是热闹了些,接连添了两位小公主。
二公主出生时,我直到满月宴那天才远远瞅了一眼。
这一看,心都化了。
白白胖胖,脸蛋鼓鼓,像只刚蒸好的糯米团子,粉嫩嫩地躺在襁褓里冲人笑。
我和太子都喜欢得不行,一有空就往秋华殿跑。
晚昭仪性子温软,待我们也极好,每次我们去,总变着花样拿出新奇的点心哄我们开心。
09
这日,我因骑马太快,被教习师傅罚在演武场面壁思过一个时辰。
等我赶到秋华殿时,小太子已经坐在软塌上,手里捧着一盏桂花茶慢悠悠喝着。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茶盏,“咕咚”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晚昭仪抱着二公主走来,眉眼含笑:“小公主一听你们来了,连觉都不肯睡,闹着要见人呢。”
我挣扎着起身,正要伸手接,胸口忽地一阵剧痛,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下一瞬,一口血“噗”地喷了出来,溅在浅色裙裾上,触目惊心。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血迹,脑子一片空白,喃喃道:“有毒?”
晚昭仪尖叫一声,抱着孩子踉跄上前:“皇后娘娘!来人!快传太医——!!!”
我眼前一黑,在小太子惊恐的注视中,直挺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