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摸索着抓住“谢辰”的手,声音带着不安的颤抖,她低声问道:“方才在花园里,我好像听见下人们在议论……他们说,谢府3年前就没了,连你都……”
他温柔地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却有些发凉,轻声打断了她:“瑶瑶,你定是听错了。那都是下人们胡诌的闲话,我活生生在你面前,怎么会是假的呢?”
“可是……”楚瑶迟疑着,还想再问。
他却将一个温热的药碗递到她唇边,语气宠溺依旧,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乖,先把药喝了。等你眼睛好了,我亲自带你回谢府看看,一切就都清楚了。”
01
指尖下的绸缎冰凉丝滑,带着熟悉的纹路。
楚瑶安静地坐在窗边,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自从失明后,她的世界只剩下触觉、听觉,还有谢辰无微不至的关怀。
“瑶瑶,该喝药了。”
谢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着稳健的脚步声。
他接过丫鬟手中的药碗,亲自试了温度,才递到楚瑶唇边。
浓重的苦涩味在口中蔓延,楚瑶顺从地一口口咽下。
这药她已经喝了整整两年,从未间断。
谢辰轻柔地擦去她唇边的药渍,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遍。
“今日感觉如何?眼睛可有好转?”
他的声音里满是关切,但楚瑶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轻轻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还是老样子,什么都看不见。”
这句话半真半假——她的眼睛在三个月前就已经能看见模糊的光影,但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谢辰似乎松了口气,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曾经是她唯一的依靠。
“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他说了无数遍,每次都能让楚瑶感到安心。
但现在,这份安心里掺杂了别的东西。
楚瑶将脸埋在他胸前,嗅到他衣襟上淡淡的檀香,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的心猛地一沉。
昨晚的梦境再次浮现——熊熊燃烧的府邸,凄厉的惨叫,还有那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噩梦。
可现在,她开始不确定了。
“怎么了?手这么凉。”
谢辰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冰凉的指尖。
楚瑶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刚才吹了风,有些头疼。”
她不敢告诉他,自从视力开始恢复,她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异常。
比如谢辰耳后那道狰狞的伤疤,与她记忆中截然不同。
比如他偶尔流露出的阴郁眼神,完全不像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再比如,这府中永远弥漫着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扶你去歇息。”
谢辰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楚瑶顺从地靠在他肩上,任由他引领着自己走向内室。
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瞥见墙角的花盆里,一抹暗红色在泥土中若隐若现。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血。
她几乎可以肯定。
02
两个月前的上元节,是楚瑶记忆中最漫长的一夜。
街市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她紧紧握着谢辰的手,在拥挤的人流中艰难前行。
这是她失明后第一次出门,喧嚣的环境让她倍感不安。
“跟紧我。”
谢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她点头,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的手。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从后面猛地推了她一把。
她惊叫一声,松开了谢辰的手,踉跄着向前扑去。
混乱中,她听见谢辰焦急的呼喊,但声音很快被人潮淹没。
等她终于站稳脚跟,才发现自己已经与谢辰走散了。
“谢辰?谢辰你在哪里?”
她惊慌地呼喊,双手在空气中无助地摸索。
周围的人群来来往往,却没有人停下脚步。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她的心脏。
就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姑娘可是在找人?”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转向声音的来源:“老伯,您可曾看见一位身着蓝衣的公子?他叫谢辰,是谢府的少爷……”
话未说完,老人倒吸一口冷气:“谢府?哪个谢府?”
“就是城西的谢府啊。”
楚瑶急切地说道,“我与夫君走散了,能否麻烦您送我回去?”
长久的沉默。
久到楚瑶以为老人已经离开,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姑娘,你莫不是在说笑?谢府三年前就没了,满门上下无一活口。那谢家公子谢辰,更是被人剜去双眼,割了舌头……”
楚瑶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不,不可能……”她声音颤抖,“我与他成亲两年,日日相伴,怎么会……”
老人后退几步,语气变得惊恐:“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楚瑶还想再问,却听见远处传来谢辰焦急的呼唤。
“瑶瑶!瑶瑶你在哪里?”
她急忙应声,再回头时,老人已经消失不见。
谢辰快步走来,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声音依旧温柔。
可楚瑶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那一夜,她第一次注意到,谢辰的衣摆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
像是干涸的血迹。
03
“夫人,该用药了。”
丫鬟的声音将楚瑶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她抬起头,看见冬霜端着药碗站在面前。
这个新来的丫鬟眼神锐利,动作干练,虎口处有厚厚的茧子,完全不像是普通侍女。
楚瑶接过药碗,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前几日伺候我的夏初呢?怎么换了你来?”
冬霜面色不变,恭敬地回答:“夏初家中母亲病重,公子准她回乡探望了。”
楚瑶的手微微一顿。
她记得夏初曾经说过,她是个孤儿,根本没有家人。
这碗药,她不能再喝了。
“先放着吧,我有些反胃,待会儿再喝。”
她将药碗推到一旁,揉了揉太阳穴。
冬霜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公子吩咐了,一定要看着夫人趁热把药喝完。”
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楚瑶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若是坚持不喝,必定会引起怀疑。
就在她犹豫之时,门外传来通报:“祝大夫来给夫人请脉了。”
祝邪提着药箱走进来,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他先是行礼,然后打开药箱取出脉枕。
“夫人近日感觉如何?”
他的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声音平静无波。
楚瑶悄悄在他掌心划了个“药”字。
祝邪眼神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夫人的脉象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看来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了。”
他转向冬霜:“这药方需要调整几味药材,我去写个新方子。”
冬霜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了出去。
趁着这个空当,楚瑶迅速将药倒进窗边的花盆里。
褐色的药汁渗入泥土,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苦涩气味。
她刚刚放下药碗,祝邪就回来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递过一张药方:“按这个新方子抓药,对夫人的眼睛有好处。”
楚瑶接过药方,指尖触到纸张背面细微的凸起。
她的心猛地一跳。
04
夜深人静,楚瑶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仔细端详着那张药方。
在纸张背面,用极细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药中有毒,继续装盲,等待时机。”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果然,她这两年来喝的,根本不是什么治病的良药。
而谢辰,这个她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的夫君,竟然一直在暗中给她下毒。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必须弄清楚真相。
谢府是否真的如那个老人所说,早已不复存在?
现在的这个“谢辰”,究竟是谁?
她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作灰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楚瑶急忙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谢辰推门而入,脚步很轻,似乎是怕吵醒她。
他在床边站了许久,久到楚瑶几乎要控制不住颤抖。
然后,他俯下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瑶瑶,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痛苦和挣扎。
楚瑶的心揪紧了。
这一刻,她几乎要相信,他还是爱着她的。
但下一秒,她听见他低声自语:“赵家的人都该死……唯独你,我舍不得。”
她的血液瞬间冰冷。
赵家——那是她的娘家。
05
第二日清晨,楚瑶醒来时,谢辰已经离开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冬霜为她梳头。
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唯有那双眼睛,清澈得惊人。
“冬霜,我来府中多久了?”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冬霜手中的梳子顿了顿:“夫人来府中已经两年三个月了。”
楚瑶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
“时间过得真快……我都快记不清爹娘的模样了。”
她从镜中仔细观察冬霜的表情。
果然,冬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夫人若是想念家人,可以请公子安排回去省亲。”
话说得滴水不漏,但那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足够。
楚瑶的心沉了下去。
她的娘家,恐怕也出事了。
“也是,等夫君回来,我与他商量商量。”
她勉强笑了笑,不再说话。
梳妆完毕,冬霜端来早膳,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夫人,该用药了。”
楚瑶看着那碗药,突然计上心头。
她接过药碗,手腕一翻,整碗药都泼在了衣裙上。
“哎呀!”
她惊叫一声,顺势将药碗摔在地上。
瓷碗碎裂的声音引来了外面的仆从。
楚瑶捂住胸口,脸色苍白:“我、我手滑了……”
冬霜急忙上前查看:“夫人没烫着吧?”
“没事,就是衣裙脏了。”
楚瑶站起身,状似懊恼,“快去给我找件干净的来。”
趁着冬霜去取衣服的空当,她迅速从首饰盒中取出一枚银簪,悄悄藏入袖中。
这是她昨夜辗转反侧想出的办法——银器可以验毒。
只要找到机会,她就能验证祝邪的话是否属实。
06
午后,楚瑶借口要休息,支开了冬霜。
她独自一人来到后院,那里种着她最喜欢的那片茉莉。
失明之前,她最爱在花丛中散步,享受沁人心脾的芬芳。
如今,这片花丛成了她唯一能暂时逃离监视的地方。
她蹲下身,假装在赏花,实则悄悄取出银簪,插入泥土中。
然后,她将沾了泥土的银簪浸入随身携带的水囊中。
不过片刻,银簪接触水的部分就开始发黑。
楚瑶的手猛地一颤,水囊差点掉落在地。
果然,这片泥土里有毒。
而且不是普通的毒药,是能让人逐渐虚弱,最终悄无声息死去的慢性毒药。
她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这两年来,她每日都在这些花丛中散步,呼吸着有毒的空气,喝着有毒的药。
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夫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谢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楚瑶吓了一跳,急忙将银簪藏入袖中,强装镇定地转身。
“屋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谢辰走上前,自然地揽住她的肩:“怎么不让冬霜陪着?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他的语气温柔依旧,但楚瑶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试探。
“她去给我取披风了。”
楚瑶顺势靠在他肩上,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夫君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谢辰轻笑一声,手指抚过她的发丝:“想你了,就早点回来。”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为这句话心动不已。
但现在,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男人的温柔,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07
三日后,祝邪再次来府中诊脉。
这一次,谢辰破天荒地没有在场。
“公子被宫中急召入宫,特意吩咐我来给夫人请脉。”
祝邪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说道。
楚瑶会意,屏退了左右。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她立刻压低声音问道:“祝大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府真的已经……”
祝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快速在她掌心写下:“隔墙有耳。”
然后提高音量说道:“夫人的脉象平稳了许多,看来新药方很有效。”
同时,他又在她掌心写下:“今夜子时,后花园。”
楚瑶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大夫,我感觉确实好了不少。”
祝邪收起脉枕,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夫人切记按时服药,不可间断。”
他特意在“不可间断”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楚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必须继续装出按时吃药的样子,否则会引起怀疑。
“我记住了。”
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送走祝邪后,楚瑶借口要休息,早早地熄了灯。
但她并没有睡,而是换上一身深色衣裙,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楚瑶坐在黑暗中,思绪纷乱。
祝邪值得信任吗?
今夜之约,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两年来,祝邪是唯一一个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无论如何,她必须冒这个险。
08
子时将至,楚瑶悄悄推开房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巡夜的下人都不见踪影。
这很不寻常。
平日这个时候,总会有护卫在院中巡逻。
但她顾不得多想,借着夜色的掩护,快步向后花园走去。
月光下的花园静谧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楚瑶躲在假山后面,紧张地环顾四周。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吓得几乎尖叫,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别出声,跟我来。”
是祝邪。
他拉着她,悄无声息地穿过假山,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前。
“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祝邪递给她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药,每日一粒,可以化解你体内的毒素。”
楚瑶接过瓷瓶,急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府真的被灭门了吗?现在的谢辰是谁?”
祝邪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悲悯:“谢府确实在三年前就被灭门了,下手的是当今的三皇子夏侯渊。”
楚瑶如遭雷击,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真相的这一刻,她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那现在的谢辰是……”
“就是夏侯渊。”
祝邪的声音压得更低,“他看中你的美貌,又担心赵家势大,所以设计让你'失明',将你囚禁在此。”
楚瑶浑身冰凉,几乎站立不稳。
原来这两年的恩爱夫妻,全都是假的。
她竟然在一个杀父仇人的怀中,安然度过了七百多个日夜。
“为什么……”她的声音颤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祝邪苦笑:“我也是最近才查明真相。谢于我有恩,我发誓要为他报仇。”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谢辰平日随身佩戴的那枚。
“这是谢家的传家玉佩,我从夏侯渊那里偷来的。你收好,或许日后有用。”
楚瑶接过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下来。
“我爹娘呢?他们怎么样了?”
祝邪沉默了片刻,这个沉默让楚瑶的心沉入谷底。
“赵家……也在一个月前被满门抄斩。”
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个残酷的真相,“罪名是勾结叛党。”
楚瑶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幸亏祝邪及时扶住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她泣不成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家破人亡,而她竟然认贼作夫,在仇人的虚情假意中苟活。
这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09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祝邪扶住她的肩膀,声音严肃,“你必须振作起来,否则赵家和谢家的冤屈,就永远没有昭雪之日了。”
楚瑶抬起头,擦干眼泪:“你说得对,我不能倒下。”
她的眼神变得坚定,仿佛换了一个人。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盲女。
她是赵家唯一的幸存者,是谢家血案唯一的知情人。
她必须活下去,为了所有冤死的人。
“我该怎么做?”
祝邪欣慰地点点头:“首先,继续装盲,按时'服药',不能让夏侯渊起疑。”
“其次,想办法找到他陷害赵家的证据。我怀疑就在他的书房里。”
楚瑶想起之前在那间书房里看到的奏折,心中有了计较。
“还有,小心你身边的丫鬟冬霜。她是夏侯渊的心腹,武功高强。”
楚瑶点头,这些都记下了。
“你要找机会联系上禁军统领陆云峥,他是你父亲的门生,值得信任。”
祝邪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出入宫门的凭证,你收好。”
楚瑶接过令牌,小心翼翼地藏入怀中。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祝邪脸色一变:“不好,他们发现你不见了。快回去!”
他推着她走出山洞:“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楚瑶点头,快步向自己的院落跑去。
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决心。
这场戏,她必须演下去。
为了真相,为了复仇。
10
楚瑶刚刚回到房间,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急忙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假装熟睡。
房门被猛地推开,夏侯渊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
“瑶瑶!”
他快步走到床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慌。
楚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夫君?怎么了?”
夏侯渊紧紧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
“你去哪儿了?我回来找不到你,快急疯了。”
他的声音颤抖,听起来情真意切。
若不是已经知道真相,楚瑶几乎要相信他是真的在乎自己。
“我一直在睡觉啊……”
她装作困惑的样子,“是不是做噩梦了?”
夏侯渊松开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似乎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
楚瑶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眼神纯净而无辜。
许久,他才似乎松了口气:“可能是我太累了。”
他脱下外袍,在她身边躺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
“瑶瑶,不要离开我。”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她听不懂的复杂情绪。
楚瑶的心揪紧了。
这一刻,她分不清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有几分真情。
但无论如何,他们之间已经隔着血海深仇,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
她轻声回应,语气温柔依旧。
黑暗中,她的眼神冰冷如霜。
这场戏,她会陪他演到底。
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11
接下来的日子,楚瑶表现得格外温顺。
她按时“喝药”,在花园里散步,对夏侯渊体贴入微。
仿佛那一夜的变故从未发生。
但暗地里,她开始小心翼翼地搜集证据。
首先是从书房开始。
这日午后,她借口要找一本书,支开了冬霜,独自一人来到书房。
这是她失明后第一次进入这里,一切都显得陌生又熟悉。
她快速翻找着书桌的抽屉,希望能找到与赵家案子相关的文件。
然而一无所获。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目光被墙角的一个暗格吸引。
那是她失明前就知道的存在,只是从未打开过。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暗格的边缘。
果然,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机关。
轻轻一按,暗格弹开,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件。
楚瑶的心跳加速,快速翻阅着这些信件。
越看,她的心越冷。
这些全是夏侯渊与朝中大臣往来的密信,其中不乏构陷忠良、结党营私的内容。
而在最下面,她找到了那封决定赵家命运的信——伪造的赵家与叛党往来的证据。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是这封信,害得赵家满门抄斩。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藏入怀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是夏侯渊。
12
“瑶瑶?你怎么在这里?”
夏侯渊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惊讶。
楚瑶急中生智,假装被书架上的书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
书籍散落一地,她趁机将怀中的信塞进书堆里。
“夫君!”
她“惊慌”地伸出手,在空中无助地摸索,“我看不见,想找本书打发时间,结果……”
夏侯渊快步上前扶住她,语气带着责备:“怎么不让冬霜陪你?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眼神锐利如鹰。
楚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发现那封信。
但幸运的是,他只是叹了口气,将她打横抱起。
“以后不要一个人来书房了,太危险。”
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楚瑶顺从地点头,将脸埋在他胸前,掩饰着自己的紧张。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书房时,夏侯渊突然停下脚步。
“等等。”
他的声音让楚瑶的心猛地一沉。
难道他发现了?
夏侯渊轻轻放下她,走向那堆散落的书籍。
楚瑶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但他只是从书中捡起一枚玉佩——正是祝邪给她的那枚谢家传家玉佩。
“这枚玉佩怎么在这里?”
他转身,眼神变得深邃难测。
楚瑶的血液几乎凝固。
她该怎么解释这枚本该在他身上的玉佩,会出现在这里?
13
“这……这不是夫君的玉佩吗?”
楚瑶强装镇定,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怎么掉在这里了?”
夏侯渊把玩着玉佩,眼神晦暗不明:“是啊,怎么掉在这里了……”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让楚瑶不寒而栗。
她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什么,只能继续演戏:“定是夫君平日里太不小心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弄丢。”
说着,她伸出手,“给我吧,我帮你收着。”
夏侯渊却没有立即递给她,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那一刻,楚瑶几乎以为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但最终,他还是将玉佩放入了她手中:“也好,就由夫人替我保管吧。”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毕竟,这本来就是谢家的东西。”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楚瑶的心口。
她勉强笑了笑,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
回到房间后,楚瑶仍然心有余悸。
刚才在书房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但夏侯渊的态度让她捉摸不透。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已经恢复了视力?
知不知道她在暗中调查真相?
还是说,他只是在陪她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各种猜测在脑海中翻腾,让她坐立难安。
必须尽快行动了。
她摸了摸怀中的密信,下定了决心。
14
三日后,一个难得的机会来了。
夏侯渊奉命出城办事,要两天后才能回来。
楚瑶立即开始行动。
首先,她借口要静养,遣退了大部分下人,只留下冬霜在身边。
然后,她假装病情加重,请求冬霜去请祝邪。
“我心口疼得厉害,快去请祝大夫。”
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冬霜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她痛苦的模样,还是转身离去。
趁着这个空当,楚瑶迅速起身,换上一身简便的衣裙,将密信和令牌小心地藏在身上。
她必须趁现在离开王府,去找陆云峥。
根据祝邪提供的消息,陆云峥每日未时都会在城西的校场练兵。
现在是午时,她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楚瑶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确认四下无人后,快速向后门走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到达后门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冬霜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楚瑶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是去请大夫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闷得慌,想出来走走。”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扮演盲女的角色,“冬霜,你不是去请大夫了吗?”
冬霜冷笑一声,缓缓向她走来:“祝大夫很快就到。不过在这之前,夫人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偷偷溜出府?”
她的眼神锐利,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恭敬顺从。
楚瑶知道,戏演不下去了。
15
“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楚瑶不再伪装,直起身子,目光清明地看着冬霜。
冬霜挑眉,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来夫人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她缓缓抽出腰间的软剑,“公子有令,若夫人安分守己,可保性命无忧。若夫人执意要逃……”
剑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格杀勿论。”
楚瑶的心跳如擂鼓,但她没有退缩。
“你们杀害谢家满门,构陷赵家,就不怕天理昭昭吗?”
冬霜嗤笑一声:“成王败寇,何来天理?”
说着,她举剑向楚瑶刺来。
楚瑶不会武功,只能闭目等死。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
她睁开眼,看见祝邪不知何时出现,挡在了她面前。
“快走!”
祝邪与冬霜缠斗在一起,大声喊道,“去找陆云峥!”
楚瑶咬了咬牙,转身向后门跑去。
身后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还有冬霜的怒喝:“祝邪,你竟敢背叛公子!”
楚瑶不敢回头,拼命向前跑。
只要出了后门,她就自由了。
然而,当她推开后门的那一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夏侯渊站在门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侍卫。
他看着她,眼神冰冷如霜:“瑶瑶,你这是要去哪儿?”
16
楚瑶被带回了房间,软禁起来。
门外增加了两倍的守卫,连窗户都被钉死了。
她坐在床边,心如死灰。
最后的机会也失去了,等待她的不知会是怎样的命运。
夜幕降临时,夏侯渊推门而入。
他换了一身常服,神情平静,仿佛白天的一切从未发生。
“听说你今日想出去走走?”
他在她身边坐下,语气温和得像是在闲聊。
楚瑶别开脸,不想看他。
他却伸手扳过她的脸,强迫她与他对视:“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能看见的?”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楚瑶知道再也瞒不住了,索性坦然承认:“三个月前。”
夏侯渊轻笑一声:“真是好演技,连我都骗过了。”
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这双眼睛,比从前更美了。”
楚瑶猛地推开他的手:“别碰我!”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这个杀人凶手!”
夏侯渊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凶手?”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赵家就是清白的吗?”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扔在她面前:“看看这个吧,你父亲写给叛党的亲笔信。”
楚瑶捡起信,快速浏览着内容,越看心越冷。
这确实是她父亲的笔迹,信中明确表示支持叛党,意图谋反。
“不……这不可能……”
她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夏侯渊冷笑:“为什么不可能?就因为你父亲表面上是个忠臣?”
他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世上多的是表里不一的人,比如你——表面上温顺乖巧,背地里却在谋划着如何杀我报仇,不是吗?”
楚瑶如坠冰窟。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17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楚瑶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为什么还要留她性命?
夏侯渊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
“因为我需要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赵家虽然倒了,但朝中还有不少他们的旧部。只有你,能帮我稳住这些人。”
楚瑶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所以这两年来,你对我好,只是为了利用我?”
她的声音颤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
即使已经知道他是仇人,但听到这个答案,她还是感到一阵刺痛。
夏侯渊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楚瑶突然觉得很可笑。
她以为的深情,原来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她以为的复仇,原来早就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场戏,她输得一败涂地。
“好好休息吧。”
夏侯渊转身向门口走去,“三日后,随我入宫参加夜宴。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在门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别再做傻事了,瑶瑶。你父亲的命,还在我手里。”
楚瑶猛地抬头:“你说什么?我父亲还活着?”
但夏侯渊已经推门离去,没有给她答案。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楚瑶一个人,思绪纷乱如麻。
父亲还活着?
这可能吗?
还是说,这又是他的另一个骗局?
18
三日后,皇宫夜宴。
楚瑶穿着一身华服,坐在夏侯渊身边,神情麻木。
这是她第一次以三皇子妃的身份公开露面,也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能在夜宴上见到陆云峥,或许还有翻盘的希望。
大殿上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夏侯渊全程握着她的手,表现得体贴入微,仿佛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
楚瑶配合着他的表演,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酒过三巡,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陆云峥坐在武将席中,神情严肃。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楚瑶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安好。
陆云峥会意,举杯向她致意。
这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却被夏侯渊尽收眼底。
“看来夫人与陆统领很熟?”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气息。
楚瑶的心猛地一沉,强装镇定:“曾经在家父的寿宴上见过几面,不算熟悉。”
夏侯渊轻笑一声,不再追问,但握着她的手却收紧了力道。
楚瑶知道,他起疑了。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
她如坐针毡,只盼着宴会早点结束。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楚瑶抬头,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走进大殿。
他的面容与夏侯渊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加温润儒雅。
这就是传说中常年卧病在床的太子夏侯瑾。
楚瑶注意到,在太子出现的那一刻,夏侯渊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而太子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某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19
夜宴结束后,楚瑶随着夏侯渊准备离开。
就在他们即将登上马车时,一个内侍匆匆赶来:“三殿下请留步,太子有请。”
夏侯渊皱眉,显然不太情愿,但还是跟着内侍离开了。
楚瑶独自一人站在马车旁,心中忐忑不安。
突然,一个小太监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然后迅速离去。
楚瑶心中一惊,急忙将纸条藏入袖中。
回到王府后,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明日未时,城南静心庵,事关赵家存亡。”
字迹清秀工整,看不出是谁的手笔。
楚瑶的心跳加速。
这会不会是太子的邀约?
他为什么要帮她?
还是说,这又是夏侯渊的另一个试探?
各种猜测在脑海中翻腾,让她难以抉择。
去,可能是陷阱。
不去,可能错过拯救赵家的唯一机会。
这一夜,楚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天快亮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她必须去一趟。
为了父亲,为了赵家,她不能放弃任何可能的机会。
20
次日未时,楚瑶借口要去寺庙上香,在夏侯渊安排的护卫“保护”下,来到了城南的静心庵。
她让护卫们在庵外等候,独自一人走进庵堂。
庵堂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个身着素衣的女子在佛像前诵经。
听到脚步声,女子转过身来——竟然是太子妃苏氏。
“你来了。”
苏氏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
楚瑶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落座:“不知太子妃召见,所为何事?”
苏氏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太子让我交给你的。”
楚瑶接过信,快速浏览着内容,越看越是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