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拿记

文/李利坤

在枝江市政府公布的第四批非遗名录里，“樊氏推拿”作为传统医药类项目跻身其中。慕名已久，我趁着一个周末，来体验中医推拿的魅力。晨雾刚散时，我已站在枝江市区雪花巷的巷尾。街旁那间“御臻堂”的牌匾被岁月磨得发亮，像一曲古老的调子。

推门而入，药香便裹着晨光漫过来。推拿技师正在给一位老者推拿，她布满老茧的手在老人肩胛处游走，仿佛在抚摸一架尘封的古琴。老人趴在床上闭着眼，皱纹里漾着笑意，像春溪解冻时舒展的涟漪。

“先喝杯茶。”另一位技师递来纸杯，茶汤呈琥珀色，沉着几片不知名的茶叶。我啜饮时，她已铺好布垫子，指尖轻轻叩击我的后颈，那力道恰似春雨叩窗，惊醒了沉睡的筋骨。我按照她的示意脱了上衣，趴在了床上。

“现代人总爱把身子绷成一张弓。”她边说边将掌心搓热，贴在我僵硬的肩井穴上。温热渐渐渗入肌理，像春雪消融时渗进泥土的水汽。忽然她五指如鹰爪扣住我的大椎穴，我浑身一颤，仿佛有股清泉从尾闾直冲百会，将积年的疲惫都冲散了。

“这是我们祖传的手法。”她笑着解释，手指已游走到腰际。那双手时而如铁杵捣药，时而似柳絮拂面，在经脉间编织着无形的网。我渐渐觉得身子轻了，像是褪去了沉重的铠甲，露出本该柔软的皮囊。

我不知不觉有了些睡意。迷糊间技师从陶罐里取出些膏药，在火上煨热了敷在我后背。那膏药带着松脂的清香，温热中透着微微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铁铲在疏通淤塞的河道。

“您这手艺传了几代？”我问。

“到我这是第四代。”她正给我推拿足三里，力道不轻不重，“我师傅说，推拿不是治病，是跟身体对话。筋骨会说话，你得会听。”

日上三竿时，治疗结束了。我起身活动，竟觉身轻如燕，连日来的头痛颈僵竟如晨雾般消散。技师正在整理药柜，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株扎根在时光里的老槐树。

走出御臻堂，春夏之交的阳光正浓。微风拂过，我忽然想起《黄帝内经》里的话：“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中医的神奇，原不在那几味草药、几处穴位，而在那双能读懂身体语言的手，在那些代代相传的智慧里，藏着天人合一的古老密码。

街角的药香又来，氤氲之中，我仿佛看见无数樊氏传人在这方寸之间，用双手编织着生命的经纬，让千年医道如长江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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