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George Shen远渡重洋，赴美国宝石研究院深造。三十年后，他担任美国加州珠宝学院院长，致力于中美珠宝文化的交流与传播。在四十余年的从业生涯中，他走遍世界各地的宝石产地与交易中心，而泰国东部的尖竹汶（Chanthaburi）——这个曾默默无闻、如今却在中国珠宝界声名鹊起的地方——给George Shen留下了尤为深刻的印象。

珠宝小镇尖竹汶

2001年，George Shen受泰国一家宝石研究机构邀请，前往曼谷参加一场关于红蓝宝石热处理技术及市场发展的研讨会。同行的一位美国同事首次向George Shen提起了“尖竹汶”这个名字。当地同行向他们描述：“那里曾是红宝石与蓝宝石的富矿，以产出深邃通透的红色宝石而闻名。后来矿源渐竭，但当地人凭借创新的热处理技术，让尖竹汶再度成为全球宝石加工与交易的重镇。”

尖竹汶里的宝石交易所

这番描述瞬间点燃了George Shen的好奇心。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见识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珠宝小镇。经了解，尖竹汶距曼谷约245公里，每周仅周五至周日开放市场。于是，在一个周五的黎明，他们匆匆赶往车站。

所谓的车站，其实是一片空旷的野地，停着几辆老旧的中巴。没有空调，车窗大开，乘客随意就座。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却发现这一侧乘客稀少，而对侧却坐满了人。车开动后，George Shen才恍然大悟——他们这一侧正对着炽烈的阳光，仅有一块沾满泥渍的蓝色窗帘勉强遮挡。George Shen想拉上窗帘，但强风不断将其吹开，几只藏在褶皱里的硬壳虫竟随风掉到George Shen的肩上，令人心惊。

时值炎夏，车外田园风光如画，绿树掩映着农舍，鸭群在池塘嬉戏。然而车厢内热气蒸腾，George Shen早已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中途停车时，他们冲向下车处的一片凉棚，摊位上摆满了榴莲、芒果等热带水果，却唯独不见最解渴的西瓜。正失望时，转角处一个椰子摊让他们眼前一亮。George Shen挑了个最大的椰子，摊主麻利地剖开外壳，插入吸管。清甜的椰汁一饮而尽，才总算缓解了旅途的焦渴。

抵达尖竹汶后，一位名叫阿崔的华裔宝石商来接他们。他的“宝石交易所”是一间百来平方米的临街铺面，摆着些桌椅，大门敞开，商客自由出入。没有空调，只有老式电扇在墙角吱呀转动。

阿崔向他们解释交易规则：“这里成交的宝石不直接现金交割。买卖双方谈妥价格后，卖方将宝石包好、用胶带封贴并签名，然后交由交易所暂管。买方须在当日打烊前付款提货。交易手续费由卖方承担。”他们择中而坐，刚定下神，一群宝石卖家便围拢过来，争相展示手中的纸包。起初他 们只看不买，也不问价，渐渐便无人问津。后来他们尝试询价，却因不熟行情而压价过低，再次冷场。

2001年，George Shen在尖竹汶的一家宝石交易所里。

交易所里卖家川流不息，有的专营红蓝宝石，有的主打碧玺、石榴石或海蓝宝石，也有杂货商什么都卖。宝石品类繁多，但高品质大颗粒的精品少见。卖家通常要求买家“统货”整包买断，若挑拣则价格另议。

观察一段时间后，他们开始入市。第一笔交易是一包十几颗、每颗约一克拉的缅甸红宝石。消息迅速传开，他们的桌子瞬间被五六个卖家围得水泄不通，一包接一包的宝石不断递到眼前。他们发现：一旦购入某类宝石，专营该品种的卖家便会蜂拥而至。于是他们开始精挑细选，谨慎议价。好几次，当他们还价至临界点时，卖家便会犹豫，掏出手机向背后的货主请示——原来卖家只是跑腿的中间人，每日从宝石公司取货来市场转售。

此行收获颇丰，唯有一包数十颗、每颗约两克拉的缅甸红宝石令George Shen耿耿于怀——虽已记入买单，最终却未能到手。阿崔解释说：“卖家觉得利润太低，撤单了。”这让我学到当地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在现金交割前，卖家有权撤单；而一旦卖家同意售价，买家则必须购买。

尖竹汶的河景

George Shen（左2）由阿宏一行陪同到访尖竹汶

傍晚，夕阳为尖竹汶的天空染上淡红晕彩。白天喧闹的交易所已人去楼空，宝石辉光仿佛瞬间消散。街道空旷，偶有摩托车飞驰而过。他们错过了返程班车，只得在当地留宿。遗憾的是，镇上唯一条件稍好的酒店已客满，他们只好入住一家整洁的小旅馆。夜半，一股浓烈异味将George Shen熏醒，他睡眼惺忪地致电前台，怀疑卫生间管道破裂。服务员检查后发现，异味源自隔壁房客丢弃在过道的榴莲残渣。清理完毕后，George Shen才重回梦乡，继续做那五彩斑斓的宝石之梦。

曼谷珠宝首饰交易中心

离开尖竹汶后，George Shen仍时常怀念那里的市井气息。数年后，George Shen得以重访。这次有泰国华裔友人阿宏驾车同行，旅途顿时轻松许多。阿宏沿途讲述了许多外埠人无从知晓的宝石交易轶事，车厢内欢声笑语不断。

中途休息时，阿宏带他们走进公路旁一家餐厅。那是座敞亮的平房，无门无窗，仅以精致木栅围栏。室内原木桌椅结实整洁，每张桌上都摆着一盘鲜花点缀。阿宏熟络地点了鱼、虾、鸡、蚌等菜肴，让他们在颠簸旅途后享受了一顿地道的泰式风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