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泥瓦匠讲,自己每日最难受之时,不是搬砖块,也不是登脚手架,而是中午用餐。

一碗饭揭开印度种姓歧视最痛的伤疤
北方邦的夏季里,太阳好像就紧贴在工地上方似的,中午十二点半,哨声一响,工地就短暂地安静下来,十几个人朝着阴凉之处聚集,长桌被摆了出来,铝制饭盒一个接着一个地摆放着,Raju没有凑过去,他习惯性地往后退两步,绕过桌子,靠着半堵砖墙蹲了下来。
从塑料袋当中,他取出一个用了很多个年头的铁碗,边缘都敲得不太齐整了,清晨家里装的米饭,菜的分量不多,勺子是他自行携带的,他蹲着用餐,背对着长桌,吃的速率很快,几乎都不抬起脑袋。
别觉得只是换个姿势吃饭,其实这是一套完整的“午餐仪式
Raju心里清楚,那张桌子本就没他的份,虽然没人明说禁止,可规矩从来不需要写在纸上,只要你生为达利特,只要你做的活是,砌墙、清垃圾、挖土方,就等于默认与那桌子无缘,你若真走近了,空气立马变味,接着是旁人的目光,再然后就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提醒你在那边吃更方便。

一碗饭揭开印度种姓歧视最痛的伤疤
工地上有水龙头,可是Raju不会去用它,他和另外几个临时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水桶,这些水桶放在角落里,水要么是从附近的小摊位买的,要么就是他们自己在清晨提来的,上层种姓工人用的水龙头,他不能去碰,不是因为脏,而是因为“会被污染。这种“污染”,不是卫生概念,是秩序概念
我看过一份调查数据,在一项针对303名日薪工人的访谈里,有61%的人明确提到,他们在工作场所每天都面临无法正常获取水和食物的情况,这不是偶然发生的事,而是日常流程的一部分,哪些地才能够去,哪些区域不能碰,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便没有人在旁监督,也会自觉绕开。
吃剩下的饭菜,Raju都会倒给工地旁边的狗,他讲,这样更干净些,可事实如何,那点吃的,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剩的,而是从最开始就被定好了的量少一点,快一点,不占地方。有时候他会忽然发现到:自己连坐下来慢慢吃的权利都没有。

一碗饭揭开印度种姓歧视最痛的伤疤
刚到工地的头几年,Raju还会感到不自在,如今更多的是麻木,他清楚这里的规矩,也照着规矩行事,换来一天两百多卢比的收入,到最后,连羞辱都成了一种,提升效率的手段不用争吵,不必动手,人人自然归位。
直到有一次,他五岁的儿子来工地找他
孩子见他蹲着吃饭,也学着蹲下,用手抓地上的土当饭吃,Raju起初笑了,可转瞬之间心情便沉重起来,他猛然发现,这样的姿态,竟会被孩子模仿。
他回忆起去年那次碰桌的事情,当天中午,他实在太困了,没注意,饭盒放得靠前了一些,碗边碰到了桌子,马上有人呵斥,接着就是推搡,他没还手,就往后退开,那天他没被打得很厉害,可那种你越界了的提醒,比拳头还更让人牢记。

在不少相似的情况中,这种微小的越界行为,往往会逐步升级为公开的肢体冲突,严重时甚至出现求助无门的局面,但更多情况下,它仅仅停留在一个眼神、一句轻声的提醒上,毕竟规则的维系并不依赖暴力,而是依靠一次次的明确界定,你该处在什么位置。
一碗饭,看起来分量不大,那对于Raju来说,它承载的是一整套社会秩序,谁能够就坐,谁只能够蹲下,谁能够共同享用,谁必须自己携带,谁的身体被看作是干净的,谁被看作是“需要隔离。
你觉得这只是个人的遭遇?可要是一代人蹲着吃饭,下一代也跟着学着蹲着了,这就不再是吃午饭的问题了。
它是在提示你:有某些尊严,不是被强行剥夺的,而是逐渐被引导着放下的。那要是你习惯了蹲着,桌子,本身就会变得“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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