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城里9年了，公公第一次来城里找我。前几天，有邻居过来敲我的门，说楼下有俩老人

搬到城里9年了，公公第一次来城里找我。前几天，有邻居过来敲我的门，说楼下有俩老人找你，我说，是不是找错人了？她说，你这不是12楼吗？东户，我没看错。你下去看看吧。我换了鞋，下楼，正对着单元楼门口，公公在那站着，双手插在袖口里，指节因为用力攥着什么微微泛白。旁边还站着个陌生的老太太，裹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头巾，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袋口露出半截翠绿的蒜苗。 “爸？您怎么来了？”我快步走过去，话刚出口，就看见公公冻得发红的鼻尖颤了颤。他原本挺直的背瞬间塌下去些，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局促地往后退了半步，那双总是布满老茧的手在袖口里蹭了蹭，才慢慢抽出来，手里攥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边角都磨得起了毛。“你妈...走了。”他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寒风，“这是她走前，让我给你带的东西。” 我愣在原地，单元楼门口的风裹着初冬的冷意往衣领里钻，却远不及心里那阵突如其来的寒意。去年视频时，婆婆还笑着说要给我腌酸菜，说城里的酸菜不如家里的香，怎么转眼就...公公见我不说话，把手里的纸往我手里塞，又指了指老太太手里的蛇皮袋：“这是你张婶，陪我来城里，怕我不认路。袋子里是你妈腌的酸菜，还有你爱吃的萝卜干，她秋天就开始准备了，说等冬天给你寄，没等到...” 张婶在旁边轻轻拉了拉蛇皮袋，笑着打圆场：“丫头，你公公凌晨三点就起来了，坐最早的班车来的，一路攥着那张纸，生怕给弄丢了。”我这才注意到公公身上的外套，还是前年我给他买的深蓝色夹克，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里面套着件旧毛衣，领口松松垮垮的。他脚下的解放鞋沾着泥点，裤脚还卷着，显然是从乡下一路赶来，连换身干净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爸，张婶，快上楼，外面冷。”我连忙接过蛇皮袋，沉甸甸的，隔着袋子都能闻到酸菜的酸香。往楼上走时，公公一步一挪，紧紧跟在我身后，眼睛不住地打量着楼道里的声控灯，又看看墙上的消防栓，像是在研究什么新鲜物件。到了家门口，我刚掏出钥匙，就听见他小声问：“阿杰（我丈夫）没在家啊？”“他今天出差了，要明天才回来。”我推开门，把他们让进屋里，“您坐，我给您倒杯水。” 公公在沙发上坐下，身子只沾了个边，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得笔直。张婶倒是不拘谨，四处看了看，笑着说：“城里的房子就是亮堂，比我们乡下的砖瓦房暖和多了。”我端来热水，递到他们手里，才打开公公给我的那张纸。纸上是婆婆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却写得很认真：“丫头，酸菜坛子里放了冰糖，不那么酸，萝卜干里加了芝麻，你拌面条吃。天冷了，别总熬夜，让阿杰多给你买些肉吃。我走了，你别难过，好好过日子，有空...有空带着孩子回乡下看看你公公，他嘴笨，心里想你们，却总说不出口。” 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我连忙别过脸，假装去收拾蛇皮袋。袋子里除了酸菜和萝卜干，还有一小罐晒干的野菊花，是去年我回乡下时，婆婆带我去山上采的，说泡水喝能明目。还有一双虎头鞋，针脚细密，是给我女儿做的，鞋底已经纳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绣虎头。 “丫头，你妈走的时候，还惦记着你，说你刚嫁过来的时候，第一次吃她腌的酸菜，吃了两大碗饭，说比城里的好吃。”张婶叹了口气，“她知道你忙，从来不给你打电话，就怕打扰你，每次都是让你公公给阿杰打电话，问你们过得好不好。”公公在旁边听着，眼圈慢慢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我：“这是你妈攒的钱，不多，说给孩子买零食吃。”我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沓零钱，有五块的，十块的，还有几张一百的，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带着淡淡的烟火气。 那天下午，我留公公和张婶在家吃饭。我把婆婆腌的酸菜切了些，炒了盘酸菜肉丝，又炒了盘蒜苗鸡蛋。公公吃得很慢，却吃了两碗饭，他说：“还是你妈腌的酸菜好吃，跟你炒的一个味。”吃完饭，张婶说要赶回去，公公也站起身，说：“我也走，不麻烦你了，阿杰明天回来，你告诉他，我挺好的，不用惦记。” 我怎么留都留不住，只好送他们下楼。到了单元楼门口，公公突然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塞到我手里：“这是你妈给你求的平安符，在庙里求的，说能保你平平安安。”他顿了顿，又说：“丫头，以后...以后要是有空，就带着孩子回乡下看看，家里的老房子还在，我给你们留着房间，床上的被子，我经常晒，不潮。”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公公走在前面，张婶跟在后面，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我手里攥着平安符，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暖。回到家，我给丈夫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公公来了，也告诉了他婆婆走了的消息。电话那头，丈夫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明天我出差回去，我们就带着孩子回乡下，看看爸。” 晚上，我给女儿煮了面条，拌上婆婆腌的萝卜干，女儿吃了一口，笑着说：“妈妈，这个真好吃，比超市买的好吃多了。”我摸了摸她的头，说：“这是奶奶给你腌的，奶奶很爱你。”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吃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