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我爷爷扫了雪,放了炮仗,回来躺床上,让我给他脱鞋。我蹲
1990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我爷爷扫了雪,放了炮仗,回来躺床上,让我给他脱鞋。我蹲下帮他脱完鞋,爷爷却嚷嚷着说左脚还没脱。这时候,我发现爷爷左边身体不能动了。我的脑子飞速旋转,然后闪出一个念头——爷爷一定是半身不遂了!
我喊来爸妈,我们慢慢扶起爷爷,让他靠在床头被子上,爷爷口角流涎,左半边身体软趴趴的,使不上劲。堂姐是医生,闻讯赶来,搬着镇医疗诊所的仪器,给爷爷检测,结果不大好。
正月初二,大姐抱着她五个月大的婴儿,火急火燎地赶来看爷爷,大姐眼睛哭得红肿红肿的。爷爷说,“ 不要哭啊青,你看小娃娃看见我就笑,爷爷一定能好了。等天暖和了,爷爷买个小推车,就能推着小娃娃上街玩了。”
爷爷一生没儿女,过继了我妈招赘了我爸,我姐出生时才4斤,像只小猫崽一样哭声都很微弱。有天晚上,我爷梦见我姐夭折了,哭醒了,大半夜去我妈房间看到我姐安然无恙才放心回屋去睡,足见我爷对长孙女有多疼爱。大姐看了爷爷病况,不放心,天擦黑了才依依不舍抹着眼泪回去了。
爷爷不太喜欢我,因为第二胎就盼孙子呢,竟又是个孙女。小时候的我胖墩墩的,皮肤雪白,头发乌黑,大眼睛黑是黑白是白,虽然生那么好看,依旧不受家人重视,从生下来一直到四五个月都是乖乖躺在襁褓里,不哭不闹。有一天自己挣脱了襁褓,竟然会坐了,吓我爷爷一大跳。只是头是歪的,软软的挺不起来。由于长时间没人抱,骨头软,头又大,所以歪脖子。爷爷发愁地说,“你这女子,可不敢是个歪脖子呀!要不人家会说我们做了孽了,才生了这么个娃。”
人常说,老人越看不上哪个娃,越能得到哪个娃的继。果然老话不虚。爷爷生病到故去,始终是我守在卧榻之侧,不曾离开过半步。我哭着对爷爷说,“爷,你好了以后,要听话,不要再吃肥肉,少吃点盐,那个虾酱豆腐更不要吃了,太咸了血压高对身体不好。”爷爷一直看着我,眼睛里泛出泪花,说,“ 爷听话,爷听话,爷以后不吃了。”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大年初四,爷爷的病情开始恶化,左边胸膛肿胀起来,明显高过右边许多。爷爷年轻时抽大烟,终于肺病没放过他老人家。爷爷呼吸开始困难,看着爷爷那么难受,我嚎啕大哭又无可奈何。
初四黄昏,爷爷开始放弃了,他对我说,“ 稻子,爷这么难受不如赶快死了啊!” 我哭着说,“ 爷,你一定能好起来的,你要坚持呀!” 晚饭后,我爷开始气短,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受刑。我爸看我爷那么难受,就把我爷抱起来,让他靠在被窝垛上。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爷爷,给他轻轻撸着肿胀的胸部。爷爷靠着被子,张大了嘴,然后嘴一闭,头一歪,就闭了眼与世长辞。
我永远忘不了肺病患者咽气时的惨状。多少年后,我同样目睹患肺癌的婆婆离世的一刻,比我爷爷咽气的痛苦程度要难受十倍。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或许老天安排我守在弥留时的亲人们身边,就是因为我的天性祥和,能让离世的亲人感到温暖和抚慰把!只是与我,太痛彻心扉,太刻骨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