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游泳溺水死了，他媳妇怀孕五个月了。那天葬礼刚完，人还没散尽呢，我婶子就拉着

我朋友游泳溺水死了，他媳妇怀孕五个月了。那天葬礼刚完，人还没散尽呢，我婶子就拉着她胳膊，声音老大：“小五媳妇，这孩子可不能打啊！小五就这么走了，你得给他留个后啊！”周围几个老街坊也跟着点头，七嘴八舌的，说得好像她肚子里揣的不是孩子，是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她当时手里还攥着小五的遗像，相框边都被她捏出了印子，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动了动，到底啥也没说，就低着头往家走，背影单薄得风一吹就能倒。 我看着她走得踉跄，赶紧跟上去想扶一把，她却轻轻挣开了，步子迈得慢，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飘飘的。她家就在巷子最里头，以前小五总爱在门口摆个小马扎，夏天光着膀子跟我们下棋，输了就挠着头嘿嘿笑，说“回家给我媳妇赔罪去”。今儿那小马扎还在，就是上面落了层灰，看着怪扎眼的。 她掏出钥匙开门，手哆嗦得厉害，试了三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没开灯，暗沉沉的。我刚想伸手去摸开关，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别开。”我愣了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客厅沙发上还搭着小五那件蓝色格子衬衫，袖口卷着，跟他出门那天一模一样——那天他还拍着胸脯跟我说“等我回来，晚上咱哥俩喝两杯，我媳妇炖了排骨”，结果再见面，人就躺在冰棺里了。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把遗像放在膝盖上，手指头一下下摩挲着相框里小五的脸。我站在门口没敢动，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她身上的哭腔，闷得人喘不过气。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嗤”地笑了一声，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带着泪的，比哭还难听：“留后……他们就知道留后。”她低头摸了摸肚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可这是我的孩子啊，是我跟小五盼了快两年才等来的……” 话没说完，眼泪就砸在了相框上，吧嗒一声，在玻璃上洇开一小片水痕。我这才看见，她眼睛早就肿成核桃了，估计从昨天起就没合过眼。“小五以前总说，”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等孩子生下来，要是姑娘，就给她买粉色的小裙子，扎俩小辫，每天送她去幼儿园；要是小子，就教他踢足球，周末带他去钓鱼，告诉他‘你妈是咱家最厉害的人’……”她说到这儿，突然捂住嘴，肩膀抖得厉害，像是怕哭出声惊着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指节都泛白了。 我赶紧递过去纸巾，她接过去胡乱擦了擦，又抬头看遗像，眼神直勾勾的：“他还说，游泳太危险，以后绝不教孩子游泳，就在家买个小泳池玩……结果他自己……”后面的话被哭声堵回去了，她把脸埋在小五的衬衫里，那衬衫上好像还留着小五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她就那么抱着，哭得像个迷路的小孩。 正说着，门“咚咚”响了，我开门一看，是婶子，手里还端着碗鸡蛋羹：“我寻思着小五媳妇肯定没吃饭，给她送点……”话没说完，看见屋里的样子，又把话咽回去了。婶子把碗放桌上，叹口气：“孩子，婶子知道你难，可小五就这一个根了，你得挺住啊。”她没抬头，就“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婶子走后，屋里又静下来。她把鸡蛋羹往我面前推了推：“你吃吧，我不饿。”我哪吃得下，就看着她摸着肚子，轻轻说：“宝宝，你爸是个傻子，说话不算数……”说着，她突然笑了，眼泪却还在掉：“但妈妈算数，妈妈带你等他回家，好不好？” 我看着她摸肚子的动作，突然觉得，她刚才在葬礼上没说话，不是懦弱，是心里早就有了主意。那些“留后”的话像石头压着她，可小五的期待、她对孩子的爱，才是撑着她的柱子。天快黑的时候，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夕阳的光洒进来，落在她脸上，也落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她对着肚子笑了笑，声音不大，却很清楚：“小五，咱娘俩等你呢，你可得早点回来看看孩子。” 我知道，她不是在等一个回不来的人，是在给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给自己，找一个往前走的理由。这世上哪有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只有藏在心底，舍不得放下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