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明天中午十二点，你必须到家里来一趟。"

电话里，继母王秀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握着手机，站在公司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我奋斗了整整十年的城市。

窗外是深圳的车水马龙，玻璃幕墙反射出我略显疲惫的脸——三十五岁的年纪，鬓角已经爬上了几缕白发。

"什么事？"我问得很平淡，这些年和继母的交流，早就只剩下这种公事公办的客气。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全家人都在。"

她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哦对了，记得带上那套别墅的房产证。"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套位于南山区的三居室，是我今年三月份刚刚全款买下的，花了整整三百万。

十年前从一家小餐馆起步，慢慢开了三家连锁店，攒下的积蓄几乎全部砸了进去。

买房的唯一目的，就是让年迈的父母能在深圳安度晚年，不用再挤在城中村那间潮湿的老房子里。

"房产证？你们要看房产证干什么？"我强压着不安。

"少废话，明天带着就行了！"

王秀芬说完，不等我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我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幕，心里不踏实。

01

第二天中午，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那套新房子。

这是我第一次踏进这个本该属于父母的"新家"——钥匙交付后，我一直忙着店里的事，连验收都是委托中介完成的。

推开门的瞬间，我愣住了。

客厅里摆满了崭新的家具，电视柜上堆着一堆零食和烟酒，茶几上还散落着几张外卖单。

阳台上晾着几件年轻人的衣服，其中一件印着"街头潮牌"字样的卫衣，一看就不是父亲的尺码。

"哥，你来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主卧传来。

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陈磊，穿着拖鞋从房间里晃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泡面。

他今年二十八岁，是王秀芬和我父亲再婚后生的孩子。

这些年，他大专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待着，做过几份工作都干不长，最近听说又辞职了。

"你怎么住在这里？"我皱起眉头。

"我妈让我先搬过来住啊，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陈磊满不在乎地吸溜着面条，"哥，你这房子选得真不错，采光好，离地铁也近，我女朋友都说羡慕呢。"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这房子是给爸妈养老的，不是给你住的。"

"嗨，咱们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嘛。"

陈磊嬉皮笑脸地摆摆手，"再说了，爸妈也住啊，他们住次卧，我住主卧，不是挺好的吗？"

我还想说什么，门铃突然响了。

王秀芬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我六十七岁的父亲陈建国。

父亲这些年腰椎间盘突出越来越严重，走路有些佝偻，手里还拎着那个陪了他十几年的旧保温杯。

看到我，他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声说了句："来了。"

"都坐下吧，我有事要说。"王秀芬像这个家的主人一样，在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

我没有坐，站在客厅中央，目光在父亲和继母之间来回扫视："到底什么事？还要兴师动众把我叫过来？"

王秀芬从茶几下面抽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这是房产证加名的申请表，我已经填好了。明天你陪我和小磊去不动产中心，把他的名字加上去。"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听不懂人话吗？这房子加上小磊的名字！"

王秀芬的语气理所当然，"你弟马上要结婚了，总不能连个婚房都没有吧？你这个当哥哥的，帮衬一下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凭什么？"我的声音在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这房子是我花了十年积蓄买的，是给爸妈养老的！"

"你爸不就是我老公吗？我儿子不就是他儿子吗？"

王秀芬冷笑一声，"再说了，你一个月赚那么多钱，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帮？陈峰，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连兄弟情义都不懂？"

"妈说得对。"陈磊也凑过来，嬉皮笑脸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哥，你反正店里生意好，以后还能赚钱。我和晓雯要是没房子，她家里人不同意我们结婚，你忍心看着弟弟打光棍吗？"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死死盯着坐在角落里的父亲："爸，你也是这个意思？"

父亲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保温杯的把手，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只是艰难地挤出一句："小磊确实……要结婚了……"

"你看，你爸都同意了！"王秀芬得意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房产证呢？拿出来，咱们现在就把手续办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冷得像冰："不可能。"

王秀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陈峰，你什么意思？"

"这房子是我用十年青春换来的，一砖一瓦都是我的血汗钱。"

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可以孝敬父母，但绝不会把它送给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你说谁游手好闲？！"陈磊腾地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我说你！"我直视着他，"你都二十八了，换了七份工作，哪份干超过半年？每次辞职就回家躺着，让六十多岁的父亲出去打零工养你！现在还要婚房？陈磊，你凭什么？"

"你……你……"陈磊气得说不出话。

王秀芬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尖锐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陈峰！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房产证交出来，从今往后，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爸也是，对不对，老陈？"

她转头看向父亲，眼神里带着威胁。

父亲像被钉在椅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这个曾经在我童年时把我扛在肩上的男人，如今却连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爸。"我轻声叫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真的觉得，我应该把房子给他们吗？"

父亲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保温杯在他手里晃来晃去。

就在这时，王秀芬突然冷笑一声："老陈，你要是今天护着这个不懂事的，我和小磊就搬出去，以后你自己过！"

父亲猛地抬起头。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他张了张嘴，最终，他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让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话——

"小峰……要不……你就……"

"够了！"

一声暴喝打断了父亲的话。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那个陪了父亲十几年的旧保温杯，被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

父亲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他佝偻的背脊在这一刻竟挺得笔直。他指着目瞪口呆的王秀芬，声音嘶哑却坚定——

"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