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零件嘎吱作响，却不敢停。王建军今年45，是县城机械厂的中层，听着体面，兜里却比脸还干净。房贷每月3000，雷打不动；女儿高三，补习班的催费单比工资条还准时；老娘的糖尿病，胰岛素一天都不能断。他活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也是那根被压得最弯的梁。他以为日子就是这样，一杯枸杞泡到无味，一根香烟掰成两段抽，忍着忍着，也就过去了。直到那个周五的晚上，家族群里的一条收款信息，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他早已麻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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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晚上九点半，机械厂车间里灯火通明，刺鼻的机油味混着金属粉尘，呛得人嗓子发干。

王建军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零件图纸，眼睛涩得像揉进了两把沙子。

手边的保温杯早就空了，几颗枸杞干瘪地沉在杯底，像极了他这不上不下的半辈子。

45岁，厂里不上不下的中层，一个月六千块工资，要养活一家老小。

老娘的糖尿病得常年吃药，女儿明年高考，补习费、资料费像个无底洞。肩上三千块的房贷，更是压得他连烟都戒了三年。

“嗡——嗡——嗡——”

工装裤的口袋里，手机突然跟疯了似的狂震起来，差点从大腿边滑到地上。

王建军烦躁地掏出来，划开屏幕，一行加粗的群聊名称跳进眼帘：“老王家亲友群”。

未读消息，99+。

他眉头拧成个疙瘩。

这群是去年过年时，堂弟为了发红包建的，两百多号亲戚，天南地北。平时除了逢年过节甩几个祝福表情包，安静得像个假群，今天这是怎么了？炸了锅？

怀着一丝疑惑，他点了进去。

只看了一眼，王建军的太阳穴就“突突”地猛跳起来，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群里最顶上的，是一条置顶的群收款消息。

发起人是“电大伯”。

头像还是那张去年在奶奶家拍的全家福，电大伯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站在最中间，手里还拄着奶奶那根用了十多年的红木拐杖。

昵称也没变——“王家大管家·电大伯”。

可收款的内容，却让王建军后背一阵发凉。

【群收款：奶奶八十大寿筹备金（每家800元）】

【备注：共32家亲戚，凑齐25600元办流水席，烟酒糖茶全包，@所有人 今晚12点前付清，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王建军盯着那“800元”的数字，眼睛都快瞪出血丝。

他爸的堂兄，也就是电大伯，今年都七十岁了，一个连微信转账都要人手把手教的老人，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时髦的群收款了？

还有，奶奶的寿宴不是说好了下个月才办吗？

上周他给妈打电话，妈还特意嘱咐：“你奶奶说了，大家日子都紧，就在家简单吃顿饭，千万别花那冤枉钱。”

怎么一夜之间，就要凑两万五千六百块大办流水席了？

他手指往下一滑，一条条“微信支付凭证”的截图跟刷屏似的弹出来。

二姑付了。

小叔也付了。

就连在外面打工的堂哥，也二话不说转了800。

短短十几分钟，已经有12个人付了款！

王建军手指悬在屏幕上，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叮铃铃——”

手机屏幕一闪，是妻子刘梅的电话。

“建军，你看群了没？”刘梅的声音隔着听筒都透着一股火气，“电大伯让每家交800，咱家这情况，交还是不交？”

“我正看着呢，”王建军压低声音，生怕被不远处的工友听见，“这事儿有点不对劲，电大伯啥时候会用群收款了？”

“何止不对劲！”刘梅的声音更急了，像连珠炮一样，“我刚点开‘电大伯’的朋友圈，你猜我看见了啥？他半小时前发了条动态，说‘昨晚牌局赢了5000’，还配了张微信转账的截图！你说，他要是真为了给奶奶筹钱，这会儿还有心思去赌钱？”

王建军心里“咯噔”一下，像被重锤砸中了胸口。

他赶紧切到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电大伯”头像，进入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果然是下午六点发的。

【手气不错，昨晚赢5000，今晚继续！[坏笑]】

下面还配着一张微信转账的截图，收款方的备注是“老李”，金额是刺眼的“+5000.00”。

王建军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他再往下翻，三天前还有一条。

【新手机就是爽！华为Mate60 Pro，儿子孝敬的！】

照片里，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的男人，正举着一部崭新的手机对着镜子自拍，那张脸，那眉眼……王建军越看越觉得眼熟！

他猛地想起来了！

这不是他那个远房表哥，李大海吗？！

李大海是电大伯的亲侄子，四十二岁的人了，整天在老家游手好闲，是出了名的二流子。去年过年，还嬉皮笑脸地找王建军借了3000块，说是“做生意周转”，结果到现在连个屁都没放。

他什么时候换了电大伯的头像和昵称？还在群里冒充长辈收钱？

“建军，你倒是说话啊！”电话那头，刘梅已经急得不行了，“三大爷在群里@你了，问你‘是不是在县城混大了，看不起老家亲戚？’”

王建军赶紧切回群聊。

果不其然，三大爷那条艾特他的消息正戳在屏幕中央。

【@王建军 你咋不吭声？你妈有糖尿病，奶奶从小最疼你，现在她老人家过大寿，你一分钱不出，说得过去吗？】

下面，立刻跟了好几条附和的。

堂妹王丽：【就是，建军哥在机械厂当领导，月薪少说也一万多，800块钱算啥？别太小气了！】

二姑家的表弟：【哥，赶紧的吧，别让长辈们等着急。】

王建军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电大伯，我想问一下，这个寿宴具体是哪天办？菜单定下来了吗？这800块钱一家，具体是怎么算出来的？能不能给个明细？】

他不想直接揭穿李大海，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想着先问问清楚，让对方自己露出马脚。

可他没想到，他这句自以为客气的话，瞬间点燃了火药桶。

**02**

消息发出去不到三秒，三大爷的语音条就“嗖”地一下弹了出来。

点开一听，那洪亮的嗓门差点把王建军的手机听筒震裂。

“王建军你什么意思？！电大伯还能骗你钱不成？奶奶八十大寿，你一个当孙子的，算这么清楚干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亲戚，都想着占你便宜？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我做主了，你必须把钱付了！这是孝心！”

三大爷在家族里辈分高，向来说一不二。他这一开腔，群里那几个原本还在观望的亲戚，立刻也跟着起哄。

“就是，建军，别算那么细了，都是一家人。”

“给奶奶过寿，钱多钱少是个心意，你这样问东问西的，太伤感情了。”

王建军看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话，气得肺都快炸了。

这群人，是被下了降头吗？一个冒牌货在群里收钱，他们不但不怀疑，还反过来指责提出疑问的人？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一条私信，点开一看，是堂妹王丽。

【建军哥，你可别当出头鸟了！我刚才就在群里随口问了一句‘能不能晚两天交’，三大爷立马就私信骂我‘不孝’，还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里没娘家了’。】

王建军的火气“噌”地一下又上来了，他快速打字回复。

【这不是钱的事！你没看那个‘电大伯’的朋友圈吗？那是李大海冒充的！他刚赌钱赢了五千，现在又来骗我们！你看他发的自拍，穿的花衬衫，那哪是电大伯！】

王丽秒回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啊？我看看……我的天，还真是他！他还晒了新手机！可……可是三大爷刚才在群里说，是电大伯亲口跟他说的要收款，我也不敢吭声啊……】

王建军深吸一口气，心凉了半截。

连最基本的真假都不去核实，就凭三大爷一句话，这群亲戚就上赶着送钱？

他点开群收款的详情页，付款人数已经从12人，涨到了18人。

收款总额已经达到14400元！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电大伯”的头像，那是去年奶奶寿宴预热时拍的全家福。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照片里，真正的电大伯拄着的那根红木拐杖，杖头是个雕刻的龙头，颜色是深红色。

可这个头像里，男人手里的拐杖，杖头是光滑的圆球，颜色是发亮的塑料黑！

这张图，是P的！

李大海这个混蛋，连P图都P得这么粗制滥造！

王建军找到了铁证，正准备打字揭穿这个骗局，手机屏幕突然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微信消息，而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点开一看，王建军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王建军，别多管闲事。800块钱买个清静，不然你妈在县城老城区开的那个小超市，明天还能不能开门，就不好说了。】

赤裸裸的威胁！

王建军的手瞬间冰凉，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妈那个小超市，就一间小小的门面，是他妈退休后全部的寄托，也是全家一份重要的救命钱……

他手忙脚乱地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王建军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又赶紧打给超市隔壁开五金店的张叔。

电话很快就通了。

“喂，张叔，我妈在你旁边吗？她电话怎么没人接？”

“建军啊，”张叔的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有些紧张，“你妈刚才回家了。不过……刚才有个穿花衬衫的年轻男的，在你家超市门口转悠了半天，还问我‘这是不是王建军他妈的店’，看着贼眉鼠眼的，不像什么好人！”

花衬衫！

王建军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炸开！

就是李大海在朋友圈自拍里穿的那件！

这个畜生，不仅在网上行骗，还跑到线下去威胁一个老人！

王建军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切回那个乌烟瘴气的家族群，三大爷还在那喋喋不休地刷屏。

【@所有人 没付款的都抓紧了！别学王建军那种不孝子，在城里待久了，心都变硬了！】

而那个冒牌的“电大伯”李大海，也发了一条语音出来，声音还故意捏得又沙又哑，模仿着老人的腔调。

“建军啊，你要是手头实在紧张，跟大伯说一声，大伯先帮你垫上。但是啊，可千万别寒了你奶奶的心……”

王建军听着语音里那句假惺惺的“帮你垫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点开李大海的朋友圈，发现就在十分钟前，他又更新了一条动态。

定位赫然是县城里最豪华的“金碧辉煌KTV”。

配文是：“兄弟们，今晚嗨起来！钱不是问题！”

照片里，李大海左拥右抱，搂着两个化着浓妆、衣着暴露的女人，满脸的得意和猥琐。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那部崭新的华为Mate60 Pro，手机壳上还挂着一串晃眼的金链子……

王建军深吸一口气，胸中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极点。

他不再犹豫，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重重地敲下一行字。

【@“电大伯”（李大海），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躲在长辈的皮囊后面装神弄鬼。你朋友圈里在KTV的照片还没删呢，用我们凑给奶奶过寿的钱，去请小姐，你他妈的良心过得去吗？】

**03**

这行字，像一颗深水炸弹，在原本沸腾的“老王家亲友群”里瞬间引爆。

群里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还在刷屏附和的亲戚们，一瞬间全都哑了火。

两秒钟后，三大爷的语音再次炸响，这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气急败坏。

“王建军！你他妈疯了？！你敢这么跟电大伯说话？你还有没有点规矩！他去KTV怎么了？说不定是谈生意！你凭什么污蔑他！”

王建军冷笑。

谈生意？跟两个陪酒小姐谈什么生意？

他正想把那张不堪入目的KTV照片直接甩到群里，一条私信先弹了出来。

是李大海。

内容简单粗暴，只有三个字。

【你死定了。】

王建军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屏幕猛地一闪，一条彩信进来了。

他点开那条彩信，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张照片，是他家超市的监控截图。

紧闭的卷帘门上，被人用刺眼的红油漆，画了一个大大的“×”！

“×”的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大字：

“给脸不要脸，等着瞧！”

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车间的窗户照进来，王建军看着那张截图，手脚冰凉。

他猛地想起，前几天妈打电话时还抱怨过，说“超市晚上关门前，总有几个小年轻在门口晃悠，看着就让人害怕”。

他还想起，昨天女儿放学回家，闷闷不乐地跟他说：“爸爸，我怕老家的那些叔叔伯伯……”

当时他只当是孩子青春期的敏感，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预兆！

他攥紧了拳头，坚硬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传来一阵刺痛。

这场仗，他不能输。

不仅仅是为了那被骗的800块钱，更是为了还在老家的母亲，为了即将高考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一个家庭，那句被死死踩在脚下的“尊严”！

王建军不再迟疑，迅速点开手机通讯录，翻到一个尘封已久，几乎快要忘记的号码。

备注是：【刘浩-高中同桌】。

刘浩现在是县公安局的一名辅警。

就在王建军深吸一口气，准备拨通电话的瞬间，那个死寂的家族群里，突然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还是那个冒牌的“电大伯”发的。

【@所有人 王建军在群里公然污蔑我，我已经截图了！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报案，告他诽谤！你们都得给我作证，他就是不想给奶奶办寿宴，故意找茬！】

王建军看着屏幕上那段义正言辞的话，气得笑出了声。

恶人先告状？

报案？

正好，他也有事要报警。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李大海这个无赖的报复，竟然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04**

电话接通了。

“喂，建军？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听筒里传来刘浩爽朗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

“浩子，出事了，我得报警。”王建军的声音沙哑而急促，他用最快的语速，把家族群里发生的事情，以及老妈超市被威胁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操！这他妈是诈骗加恐吓勒索！”刘浩一听就火了，“你那个表哥李大海是吧？我知道他，老城区有名的滚刀肉，天天混在棋牌室，欠了一屁股债。你等着，我马上查查他！”

挂掉电话，王建军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的石头依旧悬着。

他点开家族群，发现李大海还在那演戏。

他发了一张在派出所门口的自拍，照片里他表情“严肃”，配文写着：【清者自清，对于污蔑我的人，我绝不姑息！法律会还我一个公道！】

三大爷立刻在下面跟评：“好！支持电大伯维权！必须严惩王建军这种不孝子！”

二姑也跟着说：“建军这次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长辈。”

群里已经付了钱的二十多号人，仿佛都成了李大海的同盟军，纷纷指责王建军“小题大做”、“伤了和气”。

看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话，王建军只觉得一阵阵恶心。

他没有再说话，默默地把李大海朋友圈的赌博截图、KTV照片，还有那张P得漏洞百出的全家福头像，全都保存了下来。

他知道，现在跟这群被蒙蔽的亲戚争辩，毫无意义。

他需要的是铁证，是能一锤定音，把李大海这张虚伪面具彻底砸碎的铁证！

“叮——”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刘浩发来的消息。

【建军，查到了。李大海最近在‘鸿运棋牌室’玩地下百家乐，输了快五万块，高利贷的天天追着他还钱。他名下根本没车没房，那个华为手机是他刚用骗来的钱买的。】

【还有，你妈超市门口那事儿，我托人调了附近的路口监控，拍到了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就是李大海！他旁边还跟着两个混混，都是派出所的常客。】

看着刘浩发来的信息，王建军的眼睛瞬间红了。

果然如此！

这个畜生，就是想用骗来的亲戚钱，去填他那深不见底的赌债窟窿！

“我还能拿到更直接的证据吗？”王建军问。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找到真正的电大伯。让他亲口澄清，不就完了？】刘浩回道。

对啊！

王建军一拍大腿，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赶紧翻出通讯录，找到了电大伯儿子的电话拨了过去，要到了电大伯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电大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糊，像刚睡醒。

“喂？哪位啊？”

“电大伯，是我，建军。”

“哦，建军啊，这么晚了有啥事？”

王建军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大伯，我想问问，您是不是在咱们家族群里，发起了一个给奶奶过寿的收款，每家800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电大伯又惊又怒的声音。

“啥玩意儿？！收款？我连微信是啥都搞不明白，我收个屁的款！哪个天杀的冒充我？！”

王建军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大伯，是李大海。他换了您的头像和昵称，在群里骗了快两万块了。”

“这个小王八蛋！”电大伯气得在电话里直咳嗽，“我早就看他不是个好东西！上周他还找我借身份证，说是要‘办个电话卡，有优惠’，我没多想就给他了，原来是拿去干这个！建军，你等着，我这就让他媳妇把他抓回来！”

“大伯您别急，”王建军连忙说，“您能不能用我堂哥的手机，在群里发一段语音，把这事说清楚？我怕您直接找他，他狗急跳墙。”

“行！没问题！我非得揭穿这个小畜生的皮不可！”

挂了电话，王建军看着手机里刘浩发来的监控截图，以及李大海朋友圈的各种炫富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大海，你的死期到了。

他回到群里，此时，李大海还在和三大爷一唱一和，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晚辈污蔑、受了天大委屈的老实长辈。

【电大伯（李大海）】：哎，人心不古啊。我一心为这个家，为奶奶，没想到建军这么不理解我。算了，钱我也不收了，大家的心意我领了。这寿宴，不办也罢。

【三大爷】：别啊！电大伯！不能让一个搅屎棍，坏了全家的喜事！我们都支持你！王建军不交，我们大家给他凑！

王建军看着这出双簧，直接把那张KTV的搂着小姐的照片甩到了群里。

【@“电大伯”（李大海），你说的‘一心为这个家’，就是指用我们凑的寿宴钱，去KTV找这两个‘家人’吗？】

照片一出，群里瞬间炸了。

**05**

“我操！这不是金碧辉煌那两个有名的‘公主’吗？”

“大海哥玩得挺花啊！”

“这……这真是电大伯？”

群里几个年轻的堂弟表弟最先认了出来，语气里满是震惊和看好戏的意味。

之前还在帮腔的二姑和小叔，也瞬间没了声音。

只有三大爷，还在负隅顽抗。

【王建军！你P图！你为了不交钱，竟然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来污蔑长辈！你还有没有人性！】

王建军看着“P图”两个字，差点笑出声。

他正准备把李大海的朋友圈截图也发上去，让他死个明白。

就在这时，一个语音条突然出现在群里。

发起人，是真正的电大伯！

他应该是用了他儿子的微信。

点开语音，电大伯那熟悉又带着愤怒的苍老声音传了出来。

“我才是王电！我根本就不会用什么狗屁群收款！那个在群里收钱的，是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李大海！他冒充我，骗大家的钱！我已经让他媳妇去找他了，他今天不把钱退回来，我就亲自去派出所报警，抓他去坐牢！”

这段60秒的语音，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群里每一个人的脸上。

尤其是三大爷。

群里死寂了整整一分钟。

之前那些交了钱的亲戚，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开始疯狂地@那个假的“电大伯”。

【@王家大管家·电大伯 李大海！你个畜生！赶紧把钱退给我！】

【我靠！我刚转的800！李大海你不是人！】

【三大爷！你不是说你做主吗？现在怎么办！赶紧让李大海退钱！】

三大爷的头像暗了下去，一句话也不敢说，估计是没脸见人了。

而李大海，在电大伯的语音发出来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群里如何@他，他都死不吭声。

王建军看着群里一片混乱，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复仇的快感，只有一阵深深的疲惫。

这就是所谓的亲情？

在真凭实据面前，不堪一击。

在利益受损之后，才恍然大悟。

他刚想退出微信，休息一下，刘浩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语气异常严肃。

“建军，坏事了！”

“怎么了？”王建军的心又提了起来。

“李大海那个王八蛋，刚刚把群收款里的钱，全部提现了！”刘浩的声音里满是怒气，“两万多块！一分没剩！而且他的手机关机了，人也找不到了！”

王建军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他跑了？”

“十有八九是！”刘浩说，“我已经跟我们所长汇报了，这数额已经构成诈骗罪了，可以立案了。但是抓到他需要时间，你们的钱……”

王建军明白了，这钱，短时间内是要不回来了。

他挂了电话，看着群里还在吵吵嚷嚷，要求退钱的亲戚们，只觉得一阵悲哀。

他默默地打下一行字。

【大家先别吵了，钱已经被李大海全部提现跑路了。我已经报警了，等警察的消息吧。】

消息一出，群里更是炸开了锅。

【什么？！跑了？！我那800块钱啊！】

【王建军！这都怪你！你要是不刺激他，他能跑吗？！】

【就是！本来好好的一件事，被你搞成这样！现在钱没了，你满意了？】

王建军看着这些倒打一耙的言论，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些人，不去找骗子，反而来怪揭穿骗子的人？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他气得浑身发抖，正想回骂过去，手机突然又收到一条彩信。

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点开一看，王建军的瞳孔骤然收缩。

照片上，是他女儿。

她正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照片的拍摄角度，很明显是在她身后偷拍的！

照片下面，附着一行血红色的文字。

【王建军，你断我财路，我就断你女儿的前途。高考，她还想不想参加了？】

**06**

那一瞬间，王建军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照片上女儿瘦弱的背影，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暴怒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在他胸中爆发。

之前威胁他母亲，他只是愤怒。

但现在，李大海把黑手伸向了他视若珍宝的女儿！

这已经触及了他作为一名父亲，作为一名男人，绝不可退让的底线！

“畜生！”

王建军低吼一声，一拳砸在冰冷的铁制工作台上，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立刻拨通了妻子刘梅的电话，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不住地颤抖。

“梅，你现在马上去学校接女儿！立刻！马上！接到人之后哪也别去，直接回家锁好门！”

“怎么了建军？出什么事了？”刘梅被他从未有过的语气吓到了。

“别问了！快去！”

挂了电话，王建军立刻将那张偷拍的照片和威胁短信，转发给了刘浩。

【浩子，他威胁我女儿！我女儿明天就要高考了！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在今晚把他揪出来！】

刘浩几乎是秒回。

【我操！这个杂碎！你放心，我已经跟所长申请了紧急布控，他跑不出县城！你现在立刻回家，保护好家人！】

王建<strong>建军</strong>再也顾不上工厂里的图纸，他抓起外套，疯了一样冲出车间，冲向回家的路。

一路上，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李大海，亲手撕了他！

当他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时，妻子和女儿已经安全到家了。

看到女儿安然无恙，王建军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才稍微落下。

他把事情的严重性跟妻子和女儿简单说了一遍，刘梅气得破口大骂，女儿则吓得脸色发白，躲在妈妈怀里不敢说话。

看着女儿受惊的模样，王建军心如刀绞。

他安抚好妻女，一个人走到阳台，点燃了一根戒了三年的烟。

尼古丁的辛辣味呛得他直咳嗽，但却让他狂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不能乱。

他是一家之主，他要是乱了，这个家就真的塌了。

他再次点开那个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家族群。

群里，那些被骗了钱的亲戚，还在不依不饶地指责他。

【都怪王建军！要不是他，李大海怎么会跑！我的钱啊！】

【王建军你现在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钱是你逼跑的，你得负责赔偿！】

甚至连三大爷也冒了出来，发语音教训他。

【建军，你看你办的这叫什么事！一点大局观都没有！现在好了，亲戚的钱没了，李大海也成了罪犯，你高兴了？】

王建军看着这些丑陋的嘴脸，心中最后一点对所谓“亲情”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他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找到了刘浩发给他的，李大海在棋牌室输钱的欠条照片，以及他带着两个混混在母亲超市门口徘徊的监控截图，然后一言不发地甩进了群里。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那张女儿被偷拍的威胁彩信，发了进去。

这一次，他没有打码。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张照片，和那行恶毒的文字。

然后，王建军发了一段长长的文字。

【@所有人，都看清楚！这就是你们嘴里那个‘被我逼跑’的好亲戚李大海！他拿着骗你们的钱去KTV找小姐，去赌博输光，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他威胁我妈的超市，现在，他还把主意打到了我即将高考的女儿身上！】

【我告诉你们，我王建军，今天把话撂在这！钱，我会想办法追回来！但从今往后，谁要是再敢因为这件事说我半句不是，谁要是再敢帮着李大海那个畜生说话，就别怪我王建军不认你这门亲戚！】

【还有你，三大爷！你为老不尊，黑白不分！李大海能有今天，你就是最大的帮凶！以后我们老王家的事，你少插嘴！】

这段话，他几乎是含着血泪打完的。

发出去之后，他直接开启了群消息免打扰，将手机重重地扔在沙发上。

该做的，他都做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

**07**

王建军的这番话，和他甩出的那些铁证，像几记重磅耳光，把整个家族群都打蒙了。

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但这次的死寂，和之前截然不同。

之前是心虚和尴尬，而这次，是震惊、后怕和羞愧。

尤其是那张女儿被偷拍的照片，像一根针，狠狠刺痛了群里所有为人父母者的心。

他们可以容忍被骗钱，可以容忍被当枪使，但他们无法容忍一个畜生，去威胁一个即将参加高考的孩子。

几分钟后，二姑第一个站了出来。

【建军，对不起，是二姑糊涂了。我没想到李大海……他竟然是这种人！你千万要保护好孩子！】

紧接着，小叔也发了言。

【这他妈的还是人吗？！连孩子都威胁！建军，需要帮忙说一声，我们去把他揪出来！】

之前那些指责王建军的亲戚，纷纷开始转变风向，一个接一个地向王建军道歉，然后调转枪口，开始痛骂李大海。

而被王建军点名痛骂的三大爷，头像彻底灰了下去，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据说，他当天晚上就被自己的儿子儿媳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老糊涂，差点害了全家”。从那以后，他在家族里的威信一落千丈，再也没人把他当回事。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

王建军守在客厅，一夜未眠。

凌晨三点，刘浩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

“建军，人抓到了！”

王建军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在哪抓到的？”

“城南的一个黑网吧里。这孙子提了钱就去上网了，还想着明天一早就跑路去外地。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在那打游戏呢！”

“我女儿……”

“放心！”刘浩打断了他，“我们从他手机里恢复了聊天记录，他就是想吓唬你，让你别再追究，没敢真动手。那两个跟着他的混混也一并抓了，都招了。”

听到这句话，王建军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回了沙发上，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结束了。

这场荒唐又惊险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08**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建军就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让他过去做笔录，并处理后续事宜。

在派出所里，他见到了被铐在审讯椅上的李大海。

一夜之间，这个昨天还在KTV左拥右抱、在群里作威作福的男人，变得形容枯槁，双眼布满血丝，像一条丧家之犬。

看到王建军，他眼神躲闪，不敢对视。

被骗的两万多块钱，大部分已经被他挥霍和偿还赌债，只追回来不到五千。

刘浩拍着王建军的肩膀说：“剩下的钱，我们会继续追查他的资金流向，尽量追回。至于他本人，诈骗罪、恐吓勒索，数罪并罚，没个三五年出不来。”

王建军点了点头，看着李大海，心中已无恨意，只剩下可悲。

从派出所出来，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母亲的超市。

卷帘门上那个刺眼的红叉，已经被连夜赶来的刘浩派人清理干净了。

母亲正在店里整理货架，看到他来，眼圈一红。

“军啊，妈给你添麻烦了。”

“妈，说啥呢，”王建军走过去，接过母亲手里的抹布，“是我没保护好你们。”

母子俩没再多言，但彼此都明白对方心里的后怕与庆幸。

处理完所有事情，王建军才回到家。

女儿的高考，如期举行。

那两天，王建军和刘梅放下所有工作，全程陪考。看着女儿走进考场，王建军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次的事件，虽然有惊无险，但也给女儿的心理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幸好，女儿比他想象的更坚强。

考完最后一科，女儿走出考场，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她跑过来抱住王建军，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爸，谢谢你。你是我心里最厉害的英雄。”

王建军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09**

一个月后，女儿的高考成绩出来了，考得非常理想，顺利被省城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而李大海，也等来了他的判决——因诈骗罪、寻衅滋事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被骗的钱，最终只追回来了一万出头。

王建军在群里公布了这个消息，并把追回来的钱，按比例退还给了当初付款的亲戚。

很多人都推辞不要，说“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王建军没说什么，坚持把钱一个个转了过去。

他说：“这是原则问题。”

从那以后，王建军在整个家族里的地位，变得截然不同。

没人再敢把他当成那个可以随意拿捏、随意进行道德绑架的老实人。

大家提起他，语气里都带着一丝敬畏。

他们都明白，王建军的老实，是善良，不是懦弱。他的底线，谁也碰不得。

**10**

又过了一个月，到了奶奶八十大寿的正日子。

这次，没有流水席，没有群收款，也没有那些虚伪的客套。

寿宴就在老家的院子里办。

真正的电大伯亲自掌勺，王建军和几个堂兄弟打下手，女人们则围坐在一起，包着饺子，拉着家常。

院子里，孩子们在追逐打闹，老人们则坐在树荫下，笑呵呵地看着。

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下来，温暖而祥和。

奶奶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衣服，坐在太师椅上，精神矍铄。她拉着王建军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和欣慰。

“好孩子，奶奶知道，你受委屈了。”

王建军摇了摇头，笑着说：“奶奶，只要您和咱们家都好好的，我就不受委屈。”

那天，王建军喝了点酒，脸颊微醺。

他看着院子里其乐融融的景象，看着妻子脸上久违的笑容，看着女儿和堂弟堂妹们开心地玩闹，看着母亲和姑姑婶婶们聊着天……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家”，什么才是真正的“亲情”。

它不是微信群里那些虚伪的吹捧和绑架，也不是酒桌上那些言不由衷的客套。

它是你在危难之时，有人为你挺身而出；是你疲惫之时，有一盏为你亮着的灯；是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说着最朴实、最贴心的话。

人到中年，或许真的很难。

但只要守住心中的底线，护好身后的家人，那台嘎吱作响的老旧机器，就永远有运转下去的动力和勇气。

王建军端起酒杯，敬了自己一杯。

敬这操蛋的生活，也敬这劫后余生中，依旧不倒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