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岂独看镜子里总站着个陌生人。童年时踮脚照那面枣木框圆镜,嫌眉眼太淡,个头太矮

富民聊商业 2025-11-13 09:28:42

镜中岂独看镜子里总站着个陌生人。童年时踮脚照那面枣木框圆镜,嫌眉眼太淡,个头太矮,恨不得一夜之间抽条成大人模样。少年时在宿舍破镜前刮胡子,恨情绪总如野马脱缰,盼着哪天能修炼出父辈的沉稳。如今对镜整理鬓角,指尖总不自觉去拨弄新生的白发,像在清理收获不佳的渔网——每根银丝都是漏网之鱼。深圳湾的海风认得许多这样的镜子。四十年前它映过渔火,如今倒映着霓虹。咸腥味还没散尽,玻璃幕墙的流光已把浪花染成金银色。柱和浩、鲲夫妇在这片海湾住了快三十年。当年毕业合影里,柱的衬衫领子洗得发硬,浩的警服肩章还是崭新的,鲲的长辫子快要垂到腰际。如今柱的步态被脑梗绊住了,总慢半拍;浩的肩章换成了边检臂章,依旧挺括;鲲的短发在银行会议室里利落起落,再找不见当年辫梢系着蝴蝶结的姑娘。“前年开颅取血栓。”柱用茶杯碰碰自己太阳穴,“医生从这里进去,取出来的东西像生锈的铁丝。”他笑,眼角的纹路便堆积起来,如潮水退后的沙滩。浩说起儿子要出国的事,语气像在汇报勤务——这个武警父亲终于学会了把牵挂叠进档案袋。鲲给我们添茶,腕表表盘反射着吊灯的光,突然说起九十年代住在岗厦村,夜夜能听见蛙鸣。我们这代人像是站在田埂上。一只脚还陷在秧田的软泥里,另一只已踏上了水泥地。吃过苦,但苦味不浓;经过痛,但伤痕不深。见证过供销社排队的最后时光,也参与了电商平台的疯狂补贴;用过粮票布票,如今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划就完成交易。改革阵痛传到我们耳中已是隔墙的闷响,发展的红利却真真切切落在口袋里。像乘着涨潮的船,虽也经历颠簸,终究是被浪潮推着向前了。反腐风暴卷过时,我们正在中年门槛上。看着某些熟识的面孔从报纸头版消失,像看一场与自己有关的默剧。科技进步让旧日想象都成了掌心方寸——视频电话接通时,母亲总要把手机拿远些,说屏幕里的儿子太近,近得让人心慌。江西会馆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照在青花瓷盘上,恍惚间有种老家的错觉。柱小心地绕过门槛,浩伸手扶他,这个动作让两个中年男人都有些腼腆。拍照时鲲自然地靠向浩,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我忽然看见他们发根处相同的银白。散席时夜已深。深圳湾对岸的香港灯火如碎钻铺陈,这边新起的楼宇正将光束射向云层。柱的车先走,浩站在路边一直目送,警营养成的习惯改不掉。鲲摇下车窗说再见,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影——竟还有几分当年辫子姑娘的神气。回到家,洗手间的镜面蒙着水汽。用手掌抹开,看见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些盼望长大的童年,渴望成熟的青年,抗拒衰老的中年,都在这片水银涂层的深处达成了和解。生命短暂如镜中映像,指腹轻触就会模糊。但无数个这样的映像重叠,竟也让时代这面大镜子,照出了些许璀璨星光。且行且珍惜。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镜中流转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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